分钱（七）

五

之前之所以提出要出去打工，不再独自承担侍候老爷子的事情，是因为不但没有报酬还要自己掏钱倒贴。如今老爷子明确提出由权伍和王霞负责他的老年生活，并且说将来把房子给他们，每月的工资都有他们支配，如此一来也就无话可说了。再说了，出去打工也是干活，除了餐馆还就是建筑工地，在集体企业清闲惯了的王霞能吃得消吗？侍候老爷子本来就是应尽的孝道，现在有了这些条件，更没有推脱的理由。

两个月后的一天，老爷子问权伍有没有认识的律师，让律师帮忙起草一份遗书。权伍本来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但是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起。听老爷子这么一说，他欣喜之余又客气了一番：爸您好端端的提这事干嘛？说是这么一说，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以后再说吧。

老爷子听了权伍的话，笑呵呵地道，我知道你俩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脸皮又薄，有啥想法也不会说出来。既然我说了，还是早点把该办的手续办一下。人老了，有些事难说，晚上睡下早晨能不能醒来都是一回事……

王霞听了老爷子这么一说，赶紧打断他的话，嗔怪地道：爸，您这是咋了？您这样一说，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眼巴巴盼着您早走呢！就您这身体活个九十多岁没问题，那事以后再说吧。权伍也顺着媳妇的意思随身附和了几句，责怪老爷子不该说不吉利的话。

老爷子被小女儿小女婿的真诚感动了，端着酒杯滋溜滋溜连喝了几杯。他拍着权伍的肩膀，说别看他老了，儿子儿媳和丫头女婿谁是啥脾性他都一清二楚。他分析了大儿子一家的情况，也说了对二儿子和儿媳的看法，至于大女儿他说他早知道根本指望不上。说来说去在他心目中，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权伍和王霞。

老爷子还提出让权伍他们搬过来一起住，他说白天怎么也都过去了，到了晚上孤独的滋味不好受。老爷子说，人生养孩子到头来图个什么呢？不就图个老来的天伦之乐吗。住到一起热热闹闹多好啊！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把房子租了也是一份收入。

在老爷子的要求下，权伍很快就把自己的房子出租了，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了老丈人家。平时人们聊天，都说年轻人尽量不要和老人住到一起，言下之意是说观念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容易引起诸多矛盾。

起初权伍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是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那是根本不发生的事。他们三代人相处的很融洽，特别是老爷子很会照顾年轻人的情绪。例如：在孩子面前不抽烟；孩子做作业不看电视；别人睡懒觉他进出门轻手轻脚；吃饭不在盘子里乱翻……

自从明确了由王霞来照顾老爷子，特别是他们一家搬过来之后，老大和老二两家人来的次数也多了。这似乎形成了一种机制，几乎是每个周末都过来。他们往往是头一天就打电话，说明天要来看老爷子。权伍说那就一起吃饭吧。那边犹豫再三，说，嗯……那好吧。

再后来他们电话里只说要来看老爷子，并且很简洁地说明是中午或者下午，这边王霞就知道该怎样做准备了。头几次他们来的时候不空着手，要么拿一些水果，要么提一些时令蔬菜。一段时间后就甩着两只手来了，说，每次回家提着东西就跟走亲戚一样咋就那么别扭呢，还是空着手来得自然一些。

刚开始他们来得早一些，男人聚在一起聊天，女人在厨房里帮忙做饭，吃完饭又帮着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后来就不一样了，他们好像是掐着点来的，有时候菜端上桌了，还要催了这个催那个。吃完饭嘴一抹，不是有这事，就是有那事，一个比一个的事儿重要。权伍和王霞每到周末就头疼，但是看到老爷子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一年，王霞私下里抱怨起了她爸。她说老爷子没有按照事先所说的那样，将工资交给自己保管，只是生活费比以前给的宽裕了一些，遗嘱的事也没有再提说过。权伍说遗嘱的事暂时不要再提了，人老了忌讳这方面的话题，反正大家都知道这回事。至于说工资的事有机会侧面提一下就行，反正现在也没有那么多花钱的地方。既然人家权伍都这么说了，王霞作为当女儿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