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兰桨欸乃的歌吟中找寻那片记忆中萦绕着吴侬软语的净土。那一座青石桥下的盈盈碧水,在岁月的氤氲中被搁浅成秦淮河两岸通明而朦胧的灯火。月光倾泻的温柔让多少从梦里走进这江南的多情文人魂牵梦萦。记得那时细雨沾肩,水声潺潺,偶尔听得明月楼上的一声箫叹,便轻轻喟叹那一段似是飘渺了千年的缭绕的云烟。
往江南。
忆曾谙?

江南,一直缠绕在我的梦里。
梦里,你是古人狼毫下的一卷水墨绝迹,是古老的拱桥布满青苔的石级;梦里,你是蒙蒙烟雨间的一条悠长小巷,是滴雨的屋檐少女纤巧的身影。
梦里,这样逢着这样别样的你,也不枉我曾如此痴心。
人道是,爱荒唐。
果然荒唐。
轻轻地、静静地踩上江南的土地,寻一隅安放孤独的灵魂和厚重的回忆。
江南的流水仿佛是睡梦中的少女,安静地沉醉。坐在摇曳着碧波的乌篷船上,船娘随口吟唱的小调软糯得像是刚刚出炉的云片糕,任思绪纠缠着湿润而温柔的和风抚过脸颊,肆意地玩弄一肩如诗的长发。又一次回到江南,忆曾谙?
神兽甪端有没有继续它日行一万八千里的神话?迷楼的淡酒是否依旧沉醉着柳亚子的诗情?沈园的落花流水是否还镌刻着照影的翩鸿?退思园的天桥是否还是像病美人一样扭着细腰的样子?雕花楼的主人是否还惦念着自己私奔离家的妹妹?禹迹桥上争执的那一双人儿是兄妹还是夫妻?
垂绦的细柳把自己细软的枝条不慌不忙的刺在如镜的湖面上,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波纹。不一定非是西湖的长堤不可,即使是随便的一座石桥上,都可以倚着精美的雕栏,赏田田的莲叶和细碎的涟漪,或者穿梭如织的舟楫和高挑细长的竹篙。或者吟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或者诵叶少蕴的“落花已作风前舞”,都是极为应景的呼应。戏几尾锦鲤,烹一盏香茗,但见细细密密的雨珠儿零零落落地敲打着碧绿的浮萍,那一声轻叩唤醒的是林妹妹被冷月葬了的诗魂,唤醒的也是祝英台三别留情的十里长亭。
多情自古江南雨,浓密抽丝比绣针。
芭蕉雨,丁香结,在那个不知名的角落,是否又有几多蓦然的回眸,牵起几多情意绵绵的邂逅和回忆……
谁遇到谁,谁与谁破茧逢缘,又有谁能说的清?陌路擦身,忧郁浅腮,袖香若隐的你,却在他心头烙下深深的印。于是百计千方,或明或暗的刺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芳尊。素雅的绣花锦囊怎能装下那颗怦然跳动的心?明亮的双眸里忽闪着的语无伦次的情意,都流露在他欲盖弥彰的举止中。许是间获有关你的蛛丝马迹,便守株在你常出没的路口,不知守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一次守多久,可还是未碰到奇遇一面的人,那被煽动起来的渴望,没有就此泯灭。你和他依旧行于不同色彩的小径。尽管如此,你还送他最后一场花吹雪,带着那一段有始无终凄美苦涩滴落尘埃的不悔爱恋。
一个旧时女子的幸福大抵如此。不需要求什么回报,只是自己心底爱过就好。心灵卑微地蜷伏在幸福一角,害怕被世俗的阳光灼伤。
苏小小的坟上有没有痴情的人吹响过《葛生》?琴操拜过的蒲团上是否也沾上新的泪痕?不是所有爱情都可以许诺“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铮铮誓言,不是所有幸福都可以经历“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铭心考验。太多的故事潮湿了眼眶。
忆,曾谙?
行过桥头,撑一把二十四骨的青绸伞,缓慢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击着安静的乌瓦白墙。那个缠绕在诗人梦中的有着丁香一样忧怨的姑娘,依旧有着易安暗香盈袖的纤弱,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海棠。纵然有“众里寻她千百度”的焦灼和失望,但也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固然只是擦肩而过时,没有“身无彩凤双飞翼”的约定,却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若当真如此,便自然不必再“为伊消得人憔悴”,那“执手相看泪眼”的幻想不亦极致华美?无论悲欢离合,还是与子偕相;无论才子佳人,还是寻常百姓,我们总是在千里的跋涉中寻觅那盛放在过往里、回忆里的一点点似曾相识的幸福和不会轻易破碎的美丽。
江南,这便是我的江南,是承载着回忆的江南。它是西湖云鬟上的碧玉簪,是乌镇眉梢染的螺子黛,是金陵发上插的金步摇,是秦淮河腰间系的绿丝绦。春水如烟风柳醉,亭台向月梦思深。读你在竹林密处,玉溪洲头。记忆里,你把美丽缠绕在竹枝上,淅淅沥沥随风飘落,似轻盈的曼妙,像梦里反复出现的如罥烟柳,飘飞柳絮,都汪成如水的柔情。那些婉君姑娘一样的雅气,融成温婉动人的交集,纠葛着我生生世世的魂魄。
忆曾,谙?
独依残梦笑心痴,踏尽长堤追惊鸿。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才担待得起“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的杨花为你叹那一声“恨西园、落红难缀”的凋零。那庭院到底深了几许?怎么就生生辜负了一个少女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独酌淡酒,对月长吁,以红颜薄命之叹,嗟身世之悬殊。怯怯地沉溺于霁月的缟素,任月光滑落指间,在地上,碎成满目狼藉的残片。那是浔阳江口的琵琶都难以拟复的隐隐缱绻,是一曲远远漾来堪比《后庭》的离殇。乱了的心,到底能不能重新平静。
有多少个我一样的你甘愿一次次打江南走过,把脚印踩进潋滟的水波里,看叹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
过客。
只是因着一片痴心不舍。
苦恋你化身的蝶。在氤氲水乡,在精致古镇,还有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弹着箜篌,深锁眉,欲哭红颜换不回?缠绵悱恻的,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我的过?依旧是留在水墨江南的一缕思念,一角晴天。
情凄凄,爱戚戚。断桥遗梦,残雪冷泪。一曲绝唱江南曾潸然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
往江南兮,忆曾谙?
江南盛放着那些悲伤的结局,让每每走过的我一次次叹息落泪,又一次次将这些独属于江南的记忆埋藏在身后的岁月里,待我回首的时候轻轻问一句自己:忆曾谙?
执着于江南带给我的这份固执的单恋,落寞的心情伶仃的背影。
多少惆怅付水流,怎奈何,怨未休。
终究不变的,还是那些一次次走过的江南村落,是在春天以后,西山的梅花开了又落。
那琉璃千倾的河水,那晨雾缭绕的房屋。还有那古老的青石板依旧坚固如昨,许是走的人多了,如古代的铜镜泛着青悠悠的颜色,倒映着江南的那份波澜不惊的心情。
往江南兮,忆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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