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面对穿衣镜，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今天我的身上的衣服、裤子和配饰等会有多少种可以选择的组合方案？”
假设可以穿戴的衣物和配饰（包括但不限于：内衣、外套、裤子、鞋子、袜子、手表、背包等）大概为8个，那么组合方式为：8X7X6X5X4X3X2X1=40320。除去那些不合符日常习惯的组合，比如：内裤套在头上、袜子穿在手上等，大约还有3000多种的组合方案。
但是我们在做穿衣决策时，并没有去遍历这么多的方案。因为综合社会习俗、生活习惯和个人喜好等，我们一般仅从有限的方案中进行搭配。 这个案例反映了一个重要现象，我们每时每刻需要处理超乎想象的信息，而大脑就是一台信息处理机器。我们进行考虑以及没有纳入选项的每一种穿衣方案都是信息。
我们可以将大脑想象为一个躺在木乃伊中的不能动弹但是有感知和意识的人，仅仅能够通过包裹在身上的纱布的缝隙去感知外部的光线和声响进而进行判断。光线的明亮、强弱，声音的大小、起伏等信号所传递和承载的就是信息。据统计，人类大脑每秒钟能接收1千万比特的信息量（包括身体外部和身体内部），但其中只有50比特是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处理的，其它99.99%以上的思维都是无意识的。
对于人类生存和繁衍，除了直接的生存资源（食物、水源等）和生殖资源（交配、繁殖等）以及衍生出来的社会资源的获得外，面对的最大挑战之一是所要应对的信息与大脑信息处理能力之间的矛盾。从现象的层面，大脑处理的信息来自于外感官（眼睛、鼻子、耳朵、唇舌、皮肤等）和内感官（感受身体内部的信息，心跳、血压、呼吸、肌肉紧张等）所接收的信号（光线、声音、气味、温度、湿度、物体振动等）。从本质的层面，信息来自于两个维度：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或者复杂程度）。
根据信息论，信息就是对不确定性的量度，作用在于消除不确定性。”复杂性“可以简单地理解为：1.一个系统所包含组成部分的数量；2.组成部分之间的互动和联系。如果用计算机的术语讲，就是节点和边。节点越多，节点与节点之间的联系（边）越多，则可以说复杂性越高。
image
复杂性可以转换为不确定性，因为节点及其联系代表的一种状态，节点及其联系越多，意味着这个系统可能所处的状态越多，也就是说包含了越多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再进一步讲，系统所包含的信息量就越大。回到开始的穿衣案例，每件衣物就是一个节点，它们之间的组合方式就是衣物所组成的系统可能所处的状态。
说到”复杂性“，大脑可以说宇宙间最复杂的一个系统。人类大脑的神经元数量大约是860亿个，每个神经元与周围成千上万的神经元通过突触进行联结。以神经元为节点，其间的联系为边，它们所组成的系统的联结数量超过了可知宇宙所包含的原子数量。大脑天然就是一个处理信息的强大利器，那么为何产生在处理信息能力上的矛盾呢？这必须要从大脑的生理功能和认知结构上来分析。
image.gif
能量矛盾
首先，大脑是个耗能大户。平均而言，脑部的重量是人体总重量的2%，但是消耗的能量却占到了20%。每单位重量的大脑组织的耗能量是其他部位的10倍。大脑处理信息的潜能强大，但是需要高昂的能量成本。而人类要生存和繁衍，最重要的天赋就是节约能量。我将这个矛盾定义为大脑在处理信息时的“能量矛盾”或者“成本矛盾”。
空间矛盾
目前普遍认同的人类认知结构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感觉记忆、工作记忆和长时记忆。
image
工作记忆是大脑中对正在处理的信息进行有意识地及时加工的一部分记忆。可以理解成为一块黑板，思维在运作时会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即操作信息。也可以看作一台车床，工人操作车床加工零件。
image
工作记忆存在一个瓶颈，同时可以处理的信息组块数量大约是4个左右。1956年，美国著名心理学家乔治·米勒发表论文称，从各类记忆实验的结果中发现，大脑能立即记住并进行操作的信息只有“7±2”条（即神奇的“7”）。这篇20世纪心理学领域最有影响力的论文的标题是《神奇数字7，加减2——我们处理信息能力的局限》（The Magical Number Seven,Plus or Minus Two:Some Limits on Our Capacity for Processing Information）。他在文章最后写到：“世界七大奇迹、七大洋、七宗罪、北斗七星…………七天为一星期。”
其中，“组块”的意思并不是指信息或符号的数量，而是对于人来讲有意义的内容。例如，我们通常将11位数字组成的手机号码分成三个部分为记忆。再比如，让你记住ABBBCCFIINN这排字母你会觉得很困难，但是如果做了这样的排列和组合CNN BBC CIA FBI，你会立即觉得相对容易。就是因为这些组合对你来讲是有意义的组块。
image
经过若干年的实验研究，目前认知心理科学家认为这个数字是“4 ”。心理学家考恩（Nelson Cowan）发现，在记忆测试实验中，如果不允许受试者自我重复实验者给他们的信息，工作记忆的容量就跌到了4个单位。他认为对于工作记忆的阈值，米勒提出的“7”偏高了。
如果说长时记忆是人脑的“硬盘”，那么工作记忆就是人脑的“内存”。任何需要写入硬盘的信息以及处理这些信息的程序，包括操作系统程序，都是要载入到内存中才能进行处理和运作。由于同时能够处理的组块数量有限，看似比较简单的乘法运算比如437X52，如果只能心算而没有纸笔帮助，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都是有挑战的。这是大脑处理信息时面临的“空间矛盾”，意思是说在工作记忆中能够自由操作信息的空间有限。
时间矛盾
感觉记忆和工作记忆中的内容可能会进入到长时记忆当中保存下来。由于神经元数量及其联结足够大，人类的长时记忆容量理论上来讲是无限的。根本就不会出现日常对话中所说“看了这么多东西，脑子会不会装满”的问题。但是短时记忆转变成为长时记忆并巩固需要时间。根据测算，一个组块转化为长时记忆需要8秒；为了不会遗忘，后面还需要时间来巩固。这也是一万小时理论在认知神经理论层面的基础。虽然大脑记忆空间无限，但是却有流入速度或者说时间的限制。我称之为“时间矛盾”。
image
因此，大脑固然是一台强大的信息处理“机器”，但由于上述时间、空间和能量的三重矛盾，导致大脑应对信息时会有不小的瓶颈和局限。可以说，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在大脑处理信息方面如何突破瓶颈，超越局限的历史。
如何超越工作记忆的限制？
首先来看如何应对工作记忆的限制。工作记忆作为思考运行的“工作台”，能够同时处理的组块在4个左右。有没有方法可以增加这个数量呢？有的，不过提升非常有限，尤其对于成年人来讲。可以将工作记忆这个工作台可以想象成为厨师切菜的案板或者车间师傅操作的车床，同时可以切的菜或者加工的零件只有4个左右。但是我们所面对的环境和问题很复杂，需要获取和处理的信息量巨大，那该如何应对这个矛盾呢？总结起来，主要四种方法：
一、模型（Model）
管理书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各类模型，常见的有：波特五力模型、麦肯锡7S模型、波士顿分析矩阵、SWOT分析、PDCA管理闭环等。大家都知道模型对于解决实际问题并没有什么用，那为何会层出不穷呢？以致做战略规划、管理咨询等工作的人，脱离了模型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这个锅不能扣在他们故弄玄虚上，而是“工作记忆”的限制之故。因为工作记忆的局限，为了让沟通的对象能够有效记忆和理解所说的内容，我们习惯于将内容提炼和组织出一个或一套模型予以概括。
模型意味着简化，当然不是说简单化，而是进行一定程度抽象后的简化，通过模型来反映出事物的关键要素以及要素之间的关联。这个过程是信息的压缩，我们可以称之为组块化（chunking）的过程。通过模型化或者组块化，我们不会因为信息太多而感到工作记忆的拥堵和超载。模型好比章鱼的触手（只有四只手的章鱼，而不是八只），顺着触手我们才能更好地记忆和理解“手”中握住的大把信息。
也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何领导常常喜欢说“下面我简单讲三点”，结果往往讲了一两个小时的长篇大论。这个简单的“三点”可以理解成为领导（或者领导的文字秘书）对所要讲的内容总结提炼而出的模型。
image
二、自动（Automation）
每个开车的人可能会自己在驾校学车期间的“蠢”和教练的“横”“记恨”在心。侧方位停车不就是倒车——转弯——调整——停车吗，为什么会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按照上面讲的“分解”的思路，不妨把这几步操作细化分解一下。你会发现这期间存在着非常多的细节，比如左右看后视镜、轻踩刹车、微调方向盘等。如果是手动挡的车，步骤会更多。在你并不熟练时，这些动作链条会瞬间挤爆你的工作记忆，让你手忙脚乱，而教练恨不得拳打脚踢。而你开车上路一段时间并熟练之后，不仅觉得这些操作非常轻松，而且可能还会边操作边刷手机也无妨。前后的区别是驾驶过程的一些列操作已经变得自动化，也就是无需过多意识（准确说显性意识）的参与，主要通过下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动作就能快速完成。
这个过程中，工作记忆的局限并没有改变，但是工作记忆处理信息的效率大幅提升了。在前面有谈及“人类大脑每秒钟能接收1千万比特的信息量（包括身体外部和身体内部），但其中只有50比特是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处理的，其它99.99%的思维都是无意识的。”人脑的潜意识的信息处理能力大得惊人，而我们所说的工作记忆的限制，准确说是人脑的显性意识在处理信息时的局限。
熟能生巧，最有名的巧匠可能是庖丁解牛故事中的“庖丁”。他之所以能够即使手持一把钝刀，也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牛的大小骨头和关节之间，是因为经过若干年的实践和练习，把针对不同部位的骨和肉的刀法“自动化”了。自动化意味着将大量的又是必要处理的信息交给了潜意识处理。当属于显意识层面的工作记忆这个工作台没有堆放过多东西的时候，我们会感觉轻松自如许多。
三、分解（Decomposition）
处理复杂事物最直接的方法是将问题分解（decomposition），简化为更小的组成部分，分批处理。第一种分解的方法是结构分解，也可称之为层级分解。
image
复杂的系统由简单的部分组成，并可以分解为更简单的组分。工作记忆既然不能同时处理过多的组块，那么就可以分批次处理简单的部分。第二种分解的方法是序列分解，又可以叫时间分解。完成一件事情或者项目需要的工作可以分为多个步骤。一个组织的发展，一个产品的上市/退市存在生命周期。解决一个具体问题需要相应的步骤或程序。创造一个新的事物（比如创业或产品研发）有时间周期。比如烹饪，大致可以分解为如下步骤：确定菜单——买菜——洗菜——切菜——加工——摆盘——上桌等。凡是涉及到步骤、阶段和程序等，都可以像切甘蔗一样，分为一个个小节的序列来处理。
四、外化（Externalization)
“媒介是人体器官的延伸。”麦克卢汉的这句话中“媒介”，并非狭义上的媒介，比如：书本、报纸、广播、电视等，而是广义上的“工具”。马车、汽车、飞机可以理解为人体的腿和脚的延伸，它们让我们“跑”得更快、更远。电脑，顾名思义是大脑的延伸。既然大脑的工作记忆存在局限，那我们可以发明和使用工具来延伸“工作记忆”的功能从而突破其限制。当我们在白纸、黑板甚至泥地上写写画画，或者运算公式，或者勾画草图等时，就是在突破工作记忆的既有限制。因为在这些媒介之上，我们所记录的符号，只要没有擦除，一般不会像工作记忆中停留的内容那样快速消失了。
一般而言，我们计算一个超过三位数的数字的乘除会有十步以上的步骤，如果使用算盘我们可能觉得轻松一些，使用计算器更是易如反掌。一个普通的APP可能有上万行代码的程序。大型软件比如飞机的软件系统会有上千万行的代码。如果没有电脑作为人脑外化的工具，要完成这样的工程自然是不可思议的。当你走进会议室，在白板贴上N次贴时，要记得这个工具不仅是用了满足沟通的媒介，也是为了超越你和你的同事们工作记忆的局限。
最后，如何快速记住以上四种突破工作记忆限制的方法呢？可以使用上面讲到的建立组块的方式。模型（Model）、自动（Automation）、分解（Decomposition）、外化（Externalization)——四个英文首字母组合起来是一个英文单词MADE。你不妨将其翻译理解成为“搞定”。如何搞定工作记忆？那就采用MADE四种方法。
参考资料：
1.《人类的认知——思维的信息加工理论》，[美]赫伯特·西蒙；
2.《复杂的引擎》，[美]约翰·梅菲尔德 ；
3.《超负荷的大脑》，[瑞典] Torkel Klingberg；
4.《为什么学生不喜欢上学》,[美]Daniel T. Willingham；
5.《学习之道》，[美] 芭芭拉·奥克利（Barbara Oakley）；
6.《认知心理学》，[美]E. Bruce Goldstein。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