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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旺的云,我的夏天(支教手记)

汉旺的云,我的夏天(支教手记)

作者: 安洛佳krimy | 来源:发表于2018-09-02 22:59 被阅读2次
    汉旺镇

    1  选择

    有些东西人的一生也许只要经历一次就足够。选择是必须的,掺杂着一点点恐慌和期待,眼睛一闭,天平就此向一方倾斜。

    三月底在选择面前,我果断地倾斜了人生的天平。

    为什么选择支教。

    也许现在支教早就已经失去了它最根本的意义呢。

    在做有些决断的时候,我也无法回答自己。

    慢慢长大时,落差感也会慢慢地在脑海中酝酿成熟。

    和我期待的不一样。不。我不要。

    慢慢长大时,好像明白,落差感可以用无畏去细细打磨。

    真正意义上感知到自己长大的那一刻,是下定决心去为选择扛上未来。不激动不放弃,不抗拒不后悔。

    希望我的未来,和你的未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这样。

    2  从汶川到汉旺

    我们本来定好的支教点是汶川县白水村。一个嵌在崇山峻岭中的小村庄,从外面看,看不见,要从盘山公路绕回去,晃几十个来回,才能看到。

    出发前三天。出大事了。

    刚刚沉浸在期末考试结束的狂喜中,掰着指头算着还有三天要出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事发生。

    白水村涨洪水,沿山公路多处发生塌方,阻断通行。

    去?还是不去?

    紧急会议都召开不起来,期末刚过,队员们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有的甚至一天都手机静音不接电话。

    冷静的队长芬花了半天时间联系到汉旺镇武汉晚报希望小学,距离汶川两百多公里。对方表示欢迎我们前去支教。

    然而就在出发前一天,白水村村长又发来电话,道路抢修通了,洪水也没那么可怕。

    一个赤裸裸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去汶川?还是去汉旺?

    睡在火车上的那一晚,讨论了几个小时,做了最艰难的决定。

    第二天中午我们从成都下车,一路人马不停蹄前往汶川查看情况,一路人前往汉旺查看情况,一路人留守成都待命。

    当天晚上我们最终达成了一致:明天上午汉旺,全员汇合。

    我们最终决定驻留在这个小镇上。这个曾经湮没在汶川大地震中,而后新生的清贫小镇。

    武汉晚报希望小学

    3  章恒

    我第一次遇见章恒的时候,是一个夏天,在四川绵竹一个名叫汉旺的小镇上。他已经十一岁了,个头却和七八岁的小男孩差不多,皮肤黑黢油亮,指纹间嵌着肉眼可见的泥垢。

    章恒是报名我们暑期夏令营的一个孩子。

    08年的汶川大地震,整个汉旺镇轰倒在废墟之下。现在的汉旺复苏在老城区一公里以外的山脚下,安安静静,往昔不复。后来的每一年,都有不同的团队来到这里,给孩子们带来免费的趣味夏令营课程,今年是我们,今年一样不例外。

    每一天早上,章恒都是爷爷把他送到校门口,他像个小老鼠一样灵活矫健,一股脑儿蹿溜进教室。身材小就是好,他可以轻轻松松地翻过桌子跳到我的讲台边,不停地好奇着一切。

    “姐姐你的手机里有好玩的游戏吗?”

    “姐姐我想看看你的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可以吗?”

    “姐姐我有点饿你能给我点好吃的吗。”

    “......”

    他其实很少开口和别人交流,想到一些很直接的东西也不会和别人说,都会来找我。他喜欢扭来扭去,喜欢傻笑,小眼睛眯细成一条缝的那种,天真地、无尽地撒欢。章恒的杀手锏是无尽地粘人,摇胳膊,拽衣角,嘟嘴,他会想尽一切可能,不是用说的方式,却想让人妥协他。

    章恒在夏令营里面结交了一个死党,贾鱼,比他小一岁,一模一样的小个子,一模一样的黑黢黢。化学里有相似相溶,还真的是这样,差不多的人就会走在一起。

    章恒和贾鱼每天都能把屋顶掀翻。

    贾鱼:“报告老师!章恒他打我!”

    “贾鱼他骂我!”章恒挤开贾鱼把鼻孔朝天。

    我:“行了行了,打过骂过还是好哥们吧。”

    贾鱼:“章恒他抢我笔!”

    章恒:“我没有!你借我的!”

    我:“......(你们自行解决反正30秒就没事了。)”

    章恒的日常不言不语是下课,而且是针对于同龄人,上课的时候,章恒什么话都想说,什么题都想做。我给孩子们出一套数独题,章恒眼睛乌溜乌溜地转,趁我背过身去黑板写字不注意,脚就搁到了桌子上,哧溜一下窜上去,把手举过头顶,大概只有这样,他的手才能是整个班级最高的。贾鱼喜欢不甘示弱,也学着章恒的模样和他抢,两个人喊着闹着就自发自抢轰到了黑板面前,为了个小小的站位互挤互推搡,惹得座位上的其他孩子们咯咯咯笑开了花。

    我觉得章恒是个怪孩子。贾鱼在哄笑的包围圈里,常常是耳根发红、脸颊滚烫,小男孩一下子害臊成了小姑娘模样,但章恒不一样,他会越发地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那般,比如走到教室u型座位的正中央,摆出霸气侧漏的大哥大造型;或者是像刘翔得了奥运冠军披着国旗围着赛场转,他会绕着教室跑上几圈,摆出傲首阔步的姿态。每每这时,座位上的孩子都会笑的更加狂烈,笑到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而笑声越猛烈,章恒也像动力越足一样,越发的带劲儿。有一次女孩子们闹着玩,突发奇想想让章恒扮成女孩子和她们一起玩,就拿橡皮筋给他扎了一个小小的冲天辫。孩子们一边笑一边起哄,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样子,章恒就牛气哄哄地顶着冲天辫在教室里耀武扬威,一圈一圈地转,见人就指着头上笑。

    “章恒你回座位!”

    章恒似乎自带屏蔽效应。

    “你不回座位我就不给你发吹墨画的材料!”

    章恒仿佛中了魔一样,一听到诸如“不给你发”的字眼,笑脸立刻板得比包青天还包青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

    “你不可以!凭什么!”章恒还曾这样喊到。

    一次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章恒带着贾鱼,把课堂搞成一锅粥。孩子们看了他们就笑到抽搐,笑到停不下来,笑到几乎失声。

    我把章恒和贾鱼拉到讲台边:“你们这节课就看着其他小朋友做手工吧。你们就别做了!”

    贾鱼把头放得低低的,眼眶红红的,嘴巴上写满了憋屈。章恒不一样,全程都是最凶的包青天。他们彼此挨着坐在我旁边,彼此间连眼神都不交流,一动不动,一样的沉默。

    芬芬姐姐吹响了下课哨,贾鱼没动,章恒却一溜烟儿闯了出去,人影儿都不见。

    我正欣慰着这孩子烦恼来去都快,最乖巧的小姑娘童童就满眼泪花地转到我面前:“章恒抢走了我的可乐,还踢了我一脚!”

    “章恒你给我过来!”我怒不可遏。

    章恒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不太服气地交还了可乐。

    “为什么抢别的小朋友的可乐?”

    章恒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拿别的小朋友的东西?”

    章恒还是一言不发。

    “行行行。”我也变得温和多了,“你不想说话解释道歉你就站一会儿。我陪你站。等你想好了,愿意说话了我们再坐好吧。”

    章恒一股让我站就站的怒气,沉默了好久,大概是是憋屈了,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眶红。

    “是不是那个小朋友也欺负你了?抢你东西了?”

    章恒突然眼泪哗啦哗啦地下来了,半晌,把手里的纸团恶狠狠地砸向地面,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喊到:“为什么他们有的东西我没有!你也不给我!”

    “那你也不能拿别的小朋友的东西对不对?你只能拿自己的东西啊。”

    我有点怔住了。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解释,他奢求爱和希望而不得时,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那一天我也了解到,章恒出生在地震前不久。地震后母亲因为恐惧离开了章恒和他父亲,后来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常年在外打工。他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他和爷爷相依为命。

    那天以后,我经常看到章恒一个人痴痴呆呆地趴在窗台上,一呆就是很久。他还是会闹,还是会习惯性地去抢别的小朋友的漂亮文具、可口的零食,抢完以后再在一群小朋友的奚落中哭着还回去。

    他从来不解释为什么。

    我想也只有我,和章恒自己,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很愧疚。愧疚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帮他,帮他逃离对于孤独的恐惧和迷乱。我只能一遍遍地告诉他,你不能抢,不能闹,他一遍遍地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却是一次次的无济于事。

    “章恒的脑子里有十根筋不对。他是个傻子,你不要理他。”曾经有个孩子悄悄地凑在我耳边说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把他周围的一切搅和透彻。只是我知道他不是傻子。

    有一天,章恒没来。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来。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

    那份属于十一岁的渴望,我没来得及满足,就突然消失,再也不会遇见了。

        4  告别

    “好的告别,是因为还能再见。不能或不想再见的,都来不及,或不愿意多说一句再见。”

    ————刘同

    八月十一号晚上。我们最后的结营晚会。

    前一天我凌晨两点才入眠。不是因为睡不着,而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到凌晨两点,为大班的三十个孩子们剪了一个八分多钟的视频。

    十一号也是忙到焦头烂额的一天,排练孩子们的晚会节目,给孩子们写告别信,多余的物资要分发出去,布置晚会现场。

    晚会孩子们都很嗨,疯狂地在大礼堂里面闯来闯去。之前我们担心的东西太多了,比如怯场啊等等,没想到孩子们都挺让人惊喜的,怯场显然是一点都没有,很让人放心。

    “还想要哥哥姐姐们明年再来吗?”

    “要!”孩子们的声音整齐响亮。

    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毕了。

    说,大家可以退场了。

    孩子们显然没有想要退场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谁又放了一首歌。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

    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感觉眼泪淌到皮肤上都有点疼,大概是很久没哭过了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孩子冲到舞台上来紧紧地拥到我的怀里。一个很内向的孩子,上课很少回答问题,也很少和我交流。

    马上孩子就越来越多。三个,四个,一群。抱着我和另外两个大哥哥,男孩子是红着眼眶抹眼泪,女孩子索性号啕大哭。

    “栩栩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给我也签一个。”

    “给我,我......”

    我蹲在地上写了很久很久,目送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离开。

    还有玉莲和鑫怡抱着我们死活都不愿意走。

    “走了走了,熄灯了。”社区居委会管理的大妈掐灭了舞台上的最后一盏灯。

    “我送你们一程吧,早点回去休息。”我拉着她们俩的手。

    从舞台到后大门,几十米的距离,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从来没有这么久。

    “明年你们不许不来啊!不允许!绝对不允许!”玉莲和鑫怡扯着哭腔喊到。

    我点了点头。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好还是抱歉。

    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那一刻,我只看到摇了很久的手影。

    我没有听到每天一样的重复,“栩栩姐姐再见!”

    从来没有人喊过我栩栩姐姐。未来应该也不会再有了吧。

    我和她们一样,都没敢把最后的再见说出口。

    国岱在我的身旁。从头沉默到尾。望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

    “记得以后做一个善良的人!”

    喊出这一句,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我想她们听到了,只是没有回头。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没有好好告别。

    只是相信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汉旺

    5  后记·纸短情长

    纸短情长

    和你一起的盛夏

    挥手告别水塔

    跋山涉水游走

    为最执着的理由

    歌声还在飘流

    如那花间欢笑

    你说你要停留

    最美的守候

    我真的好想你

    在汉旺的雨季

    你选择去爱的

    是我最珍重的

    纸短情长啊

    道不尽太多涟漪

    我的故事都是关于你呀

    有些话不敢说呀

    那就留在心底吧

    你们的笑容才是最最天真的表达

    纸短情长啊

    诉不完年少的话

    我的情书从此写给你呀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我好像只是来过,与汉旺的云和山路过,却没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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