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去吃饭，等下又要胃痛了。怎地，不吃饭是想成仙？”顾央双手环胸，颀长的身子倚在门上，蹙眉道，“卢娇娇刚刚来电话了，说过两天和许曼还有卫达来看你。”
我自顾自地收拾手里的箱子。虽然搬到了乡下，我也没忘记带上这个箱子。
箱子里除了一些珍贵的物件，放了一套我多年以前的泳衣，保守的款式加上令人欲哭无泪的蓝白条纹早已不是现今的时髦，我却固执地不肯丢弃。
“入夏了，咏坛小霸王能否陪我去游泳呀？”我抬起头，使劲对他谄媚地笑。
“嗯，可以，我就是怕别人手劲小，捞不您。”他微勾起嘴角邪魅揶揄地笑，露出一口漂亮洁白的牙。我一时怔住。
刚想反驳，他抢先道，“想当初如果没我，你就活不下去啦，嘿嘿，真苯啊你那时。”是啊，当初没你，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低下头，浅浅地笑。
2.
初见顾央，是六年前的高二，也是这么炙热的夏日。
“卢娇娇，你丫能不能慢点！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累死我了！还有你，许曼！”我一边扶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
“哎呀，曾璃你快，前面就到了，顾央都要游完了！我要是错过比赛我饶不了你！”卢娇娇脚下生风。
本来今天也算是个风和日丽适合午觉的日子，却硬被这俩货拉来看顾央比赛。
顾央，何许人也，我们校游泳队主力，因为不凡的实力和姣好的一张皮囊，被卢某和许某列为男神。而我们如此匆忙地往市体育中心狂奔，便是因为信了数学老师的“再讲一道题我们就下课”。
我承认，等我们进馆坐下，我已经累到两眼发直。而顾央的天人之姿，我已经从卢娇娇和许曼一波高过一波的尖叫声中领略到了。
毫无悬念，顾央又不负众望地斩获桂冠。然而彼时观众席上的我，正拿着手机不亦乐乎地玩着愤怒的小鸟。
《阿甘正传》里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如果我没有掉进泳池，这句话我是不会相信的。因为手机不小心掉到池边，我冲下去捡的时候又因为鞋子太滑，直直地滑进了泳池。然后，我很不幸的是旱鸭子。最惨的是，颁奖结束很久了，大家都散了，除了卢娇娇和许曼去更衣室堵顾央，整个场馆几乎只留下我一人。
其实我就掉在泳池边，只要顺着水下的阶梯就能爬上来，然而对水的恐惧战胜了我的理智，我开始在水下瞎扑腾。混乱中，听到有许曼的尖叫，一阵的脚步声，然后我被一双有力的手捞了起来。
说不丢人，那是假的。我坐在池边，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除了安抚我的卢娇娇许曼，站我面前的还有两个穿着便服的男生，都是手长脚长，身材匀称。捞我的那个就是顾央，他跟他身边的卫达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但最后一句，一字不落地跑进我耳朵，“挺沉，不好捞。”
气得我猛一抬头，谁知听见“咔擦”一声，卫达得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照片上的我瘫坐在池边，湿哒哒的短发全贴在脑门上，顾央只露了侧脸，依稀能捕捉到他嘴角的那抹坏坏的笑意。
3.
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我被迫请了他—个暑假的雪糕加上他比赛时的御用拉拉队员和后勤人员。我与他之间，惯以毒舌问候彼此。直到很久以后，卫达才告诉我，顾央这样做其实早就图谋不轨。
高考后两天，他突然说要教我游泳，美名其曰，感谢我这一年跑的腿和刷的卡，然后附上那张我深恶痛绝的照片，以示威胁。
旱鸭子不得已只好跑去买泳衣。这才有了那套以保守闻名的，迷之审美的泳衣。
看到换好泳衣的我，顾央一脸的便秘。“你哪儿捡的布呢，”他扶了下额头，“再说，你裹这么严实，是不是怕池子里的水会对你做什么？！”真是一点情面不留，“哼，时间会证明我的审美的。”无力的反击。
下了池，顾央立刻变得一本正经，仔细地示范手和脚的动作。平时嘴炮打多了，一时间还挺不习惯这样认真的他。
什么叫毫无天赋？那就是即便有着最专业的老师细心的指导，辅以白眼、唾弃、鼓励、威胁，你还是毫无进步。没错，此次特指我。
正当我在水里折腾的时候，顾央拉住我，“曾璃，我果然没看错，你还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料子……”“哈哈做人总不能太完美嘛。”察觉他视线里有一丝炽热，我下意识笑着打哈哈。“……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以后我就可以经常带你来游泳。”他看我愣在那里，笑了，露出好看的牙，“我喜欢你。”
呼吸停滞三秒。扑通！太紧张的我不知作何反应，下意识就不争气地把头沉在水里。
在蓝色的池水里，透过泳镜，我看到顾央也沉了下来，接着，他的唇贴上了我的唇。我没有推开他。
最后，我也还是没有学会游泳。
再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大学。在大学里，每天晚上他带我去后街吃烧烤，吃麻辣烫。一起过情人节，光棍节，圣诞节，一起倒数跨年，一起去西藏，在我高原反应呕得不行的时候，照顾我，虽然自己也发着烧。有时候恩爱秀得恨了，卫达也忍不住加入卢娇娇和许曼的阵营，狂酸我俩。
然后，我们顺利地毕业，回到我们的故乡。奇怪的是，再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每次极力记起，胃就开始阵阵绞痛。
4.
我提着袋子，顾央紧随我出了门。阳光下的他还是那么耀眼，晃得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曾璃，门没锁呢。”他想折返，我拦住他，“不用了，没事的，天太热了，我们快走吧。”对了，这里不是江都，哪里有游泳馆呢。
我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有几个闲聊的爷爷奶奶正看着我，我赶忙过去问路。
“啊这乡下地方哪里有什么游泳馆，不过是前面有条河罢了。”一个满脸褶子的奶奶拿着蒲扇指了指前面，“最近身体好多了嘛？”
我并没有听到后一句，径自谢过便走。
5.
树荫下，一个爷爷拿胳膊肘碰了碰刚刚满脸褶子的奶奶，“这小姑娘怎么怪怪的，一直自言自语的。”
“哎，可怜的噢，”老人家摇摇头，记得去年江都暴雨，把江堤给冲了么？这小姑娘男朋友跳下去救人，没给上来。可怜的，之后精神不太好，才送来乡下疗养。”树下众人一片唏嘘……
半小时后，河边，“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跳河了！来人啊！”“……”
河岸一块光滑的岩石上，一架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屏幕上，是那初次见面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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