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说“难得糊涂”,并不是说一个人应该啥都不想地活着。当然,慧能也无念无相无住,但那是一种看破后的淡然,是一种无求后的坦然;而凡夫的无念无相无住,则是一种动物冬眠般的无知。你看那许多动物,尤其是人们饲养在家的宠物,它们啥也不想,吃了便睡,睡了又吃,生命便在这毫无意义的轮回中虚度,活了一辈子,也没活出啥价值。当然,它们能让豢养自己的人获得一种快乐,但这快乐是稍纵即逝的,一旦它们的肉体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就什么都留不下来了,除非它们的身上承载了一种精神。
比如《西夏咒》中的黄犍牛,它本是一头普通的耕牛,因为有了救人之心,才区别于其他的耕牛,成了一种图腾般的存在,被人画入唐卡供奉。它用短暂的死,换来了相对永恒的生;它用短暂的失,得到了其他耕牛所不能实现的尊严。人也是一样。人的价值,就在于他的行为,而他的行为又取决于他的心。所以说,一个人是否有一颗博大的心,他的心是否明白,决定了他将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也决定了他死后能留下一些什么样的东西。人生难得糊涂,但那真正难得的,是思考后的顿悟,是执著后的坦然,而非无知。一个网友问我,人为何非要探究明白呢?
人生短短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明白也这样活,不明白也这样活,啥都不想,快乐地活着有啥不好呢?这也是一种观点。我尊重这样的观点,但我不愿意这样活。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选择,我才能抵御环境对自己的种种同化,我的灵魂才不致被庸碌所消解,我才不至于像个混世虫那样毫无意义地活着。
但我仍然是“糊涂”的,只是我的糊涂,跟混世虫的糊涂不太一样。我曾经写过一首偈子来表白我自己:“雪漠是个驴,低头走夜路。偶尔扬扬脖,看见天边月。问慧也无慧,求智也无智。只是心有光,从此不戚戚。”可见,我的糊涂,在于我不去追逐欲望、胡思乱想,只活在当下的明白里。
《金刚经》中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其意思便是,既然你无法改变过去,无法预测将来,无法留住当下,那么,一切的念想、执著,就都是对当下那份宁静、坦然、快乐的伤害。看破了这一切,何妨放下,去除机心,自然而然地活着?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便是难得的糊涂,大糊涂。
——选自《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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