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与金丝鸟

无花果和金丝鸟，如大自然中的两个完美的符号，刻留在我的记忆中。那时，我十五岁，在读初二年级。

那天课间，听得后排的文艺委员王珏正在向她的同桌徐莎报告她新发现：“你晓得我今天为啥迟到挨批评了吗？”她特有的娇柔声音和白皙脸庞，还有拔尖的成绩，总是会聚焦班上男女同学们的羡慕目光。前后左右几个同学一听她说话，眼睛都亮了，迅速离开座位围拢过去，睁大眼睛望着她。“我刚出单元门，就有一个很意外的收获。”她停顿了一下：“院子里那棵无花果树上 ，有一只漂亮的金丝鸟 ，背上是孔雀绿那种的羽毛，尾巴羽毛黄绿相间，从它的眼睛到肚皮到爪子，满是金黄的绒毛，头顶上还顶一小撮也是金黄色的，真的好漂亮啊！你们猜它在干嘛？”她又故意拖慢语速，停顿了一下，继续讲得绘声绘色：“金丝鸟正在埋头专心专意地啄无花果吃。我悄悄蹲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远远地看着它的一举一动，生怕惊动它飞跑了。”

我坐在前两排，也转过身好奇地支起耳朵听她讲，想象着她描述的美丽画面，想象这“金丝鸟”与“无花果树”是啥模样，我在乡下可从没听说过，也从没见到过的这样的稀奇事物。

“我蹲在那里悄悄观察，心里祈求它多停留一会儿，再多停留一会儿。不巧，刚好有两个小朋友从另外一个单元里出来，又跑又跳，金丝鸟被惊动了，呼地一下，它张开两个翅膀飞了，像两束光一闪而过。”  “可惜，它跑了……”同学都被迷住了，七嘴八舌在叹息。“你想想啊，无花果被吃了，会有再结果的时候，但金丝鸟飞了，有再飞回来的时候吗？”王珏望着问我们，一脸遗憾的神情。 “当然有可能啊，如果金丝鸟喜欢吃无花果，肯定会再飞回来的。”徐莎思索着回答她。“就算金丝鸟再飞回来，那无花果还是那无花果吗？那金丝鸟还是原来的金丝鸟吗？”她问我们，我们被这话问得怔住了。

真不愧是县委宣传部长的女儿，问话真有意思。我心想：她不就是一只珍贵的金丝鸟吗？例如她“王珏”这名字，珏者，双玉也。不都是赞美她如经过精心打磨后的美玉一样尊贵吗？

我在乡下常见过许多麻雀啄红樱桃的欢闹情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金丝鸟、无花果。心想，这些东西也是随主人的环境而生长的吧？这也是城乡差距的一个参照？

高中毕业后多年，听说王珏同学在某地市级电视台主持《艺术路上》的节目，仔细想到当年的情景，才发现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培养的孩子，在那个时候的观察力，语言表达力，就已有了绚丽的光彩，有了独到的审美，和不一样的见解。

更与众不同的，那天教室里议论的画面让我印象深刻。

许多年后，真正看到实实在在的无花果的真面貌，我已是二十三岁的大姑娘。

那是在一个超市的最醒目的水果区：一个精致的竹筐铺垫着一层碧绿碧绿的叶子，像刚摘下的宽大的葡萄叶片，绿叶上温顺地躺着一排排紫色的果子，大圆头，小果托，薄薄的紫红色皮肤，有一种吹弹可破的水润和娇弱。圆托的尾部有一个崩裂小洞，露出密匝匝红白相间的小颗粒。竖牌上赫然写着——无花果，单价8元/500克。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花果？这么精贵？顾名思义，没开花就直接挂果吗？

很多疑问和好奇装满了我的大脑。带着这些疑问，我来到书店寻找查阅资料，才了解到有关“无花果”的百科知识：无花果并不是不开花，它的花非常细小，在刚开始发育时，花托就把丝絮状的花给卷入包裹隐藏起来，节约有限的营养来全新孕育，慢慢地将花与果逐渐融为一体。果实成熟后变得柔软，果肉味道香甜。

金丝鸟是天上飞翔的，无花果是土地里生长的。世间万物，都是以各自的状态在生存、在发展、在变化。

二十年后同学再相会，惊讶的是王珏没有我想像中的金丝鸟那样一鸣惊人，却似乎都像极了无花果的默默无闻。我们似乎都成了无花果细微的花丝，被流逝的光阴包裹于它的胸怀，从大自然中吸取日月星辰的精华营养，融于其中而逐渐成为无花果的内核，再已无法去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