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突然晕倒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
龚少喜正在学堂里上课,村里的一个邻居一脸慌张地跑来说秀兰干活的时候晕倒了。那应该是他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他已然忘记自己是个腿瘸的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秀兰晕倒了,秀兰一定是因为太累晕倒了。他没有发现,向来路都走不快的自己跑起来竟然比邻居一个健全人慢不到哪里去。
龚少喜赶到的时候,秀兰已经醒了,正坐在一处树荫下,在她的旁边围着好几个人,邻居们见龚少喜来,连忙给他让出位置。秀兰见到龚少喜,虚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能就是天太热,晒得头疼,中暑了。”
“回家休息吧。”
龚少喜伸出手,想拉起秀兰。令他没想到的是只是轻轻一用力,秀兰就被他拉起大半个身子。这个挑水、砍柴,能扛起一百多斤重物的女人,根本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沉,甚至从已经有些皱巴巴的手掌中感觉到她瘦了很多。龚少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在家里究竟付出了什么。
秀兰的头痛从秋天持续到了冬天,连续的头痛让她的声音也没有了以往的洪亮,听起来就像年轻时候的郭老师一样轻轻柔柔。龚少喜很不习惯秀兰这样的声调,就像他不习惯郭老师嫁人后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文文弱弱,也会骂人,会粗俗地用袖子抹鼻涕,擦眼泪那般。龚少喜不止一次对秀兰提出带她去镇上医院看看,都遭到了秀兰的拒绝。
“那个学生娃加上咱们家里的两个孩子,你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身体要紧,娃们可以不上学,但是我必须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龚少喜最终还是没能拗过秀兰,他听着躺在床上秀兰的呻吟,听了一个冬天。明明只是头痛,但当秀兰沉睡不再发出痛苦的呻吟时,他总会有些心慌地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探一探气息,他早已离不开这个曾被他嫌弃粗俗的女人。
也是在这个冬天,龚少喜又一次趁秀兰不注意时想将二胡偷偷拿去卖掉。他想着秀兰本来就不喜欢听他拉二胡,还不如拿去卖了也断了自己的爱好,免得秀兰心烦。在他刚从墙上取下二胡准备去镇上时,被秀兰喊住了。
“给我拉首曲子吧。”
这是第一次,秀兰对他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他转过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头痛本来就没好,听这个会更心烦的。”
“都听一辈子了,哪里还会烦。”
龚少喜刚才在心底升起的念头因为这句话,只好作罢。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秀兰的头痛有所缓解,她又开始大声说话,麻利的身影穿梭在田间。龚少喜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会时不时露出和曾经面对郭老师那样的笑容,秀兰的大嗓门让他从心底里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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