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晨的记忆中,妈妈总是严厉的,爸爸则是沉默的。大家好像都说自己长得更像妈妈。不过,阿晨自己却没这么认为。
六岁那年,妈妈带着阿晨去小卖店,为他准备即将入学的铅笔和本子。一进卖店,当妈妈在杂货货架为他挑选本子时,阿晨从妈妈的手中挣脱出来,从货架的另一侧跑出了卖店,跑向了对面有着冰激凌的小摊。
“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吃冰激凌?”冰激凌摊主看着阿晨问道。
“我妈妈说,这个对牙齿不好,不让我吃。”
“就吃一个,没关系嘞。”
阿晨回头看了眼正在收银前结账的妈妈,又转回来看了眼冰激凌机上面画的五颜六色的冰激凌。摊主从冰激凌机旁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冰激凌筒,阿晨知道,这个装着冰激凌的筒是脆脆的。摊主打了一个冰激凌递给了阿晨。阿晨怕会被妈妈说,双手握拳,倔强的将手背到身后。
“拿着吧,这是叔叔请你吃的。快,拿着!”
天可太热,阿晨看着奶油味的冰激凌刚打出来,上面便已经有些融化了。白色的冰激凌的汤儿顺着冰激凌筒,一直流到了摊主的手上。
“阿晨,你干吗呢?走了,我们该回家了。”妈妈大喊道。
“想吃冰激凌随时来叔叔这里,叔叔请你吃。”摊主边说着,边舔了一口冰激凌上面的小尖,被摊主一下舔变了形。
阿晨跟妈妈回家的路上,问妈妈自己能不能吃一支冰激凌。妈妈拒绝了:“那冰激凌都不干净,吃了会坏肚子的,你要热,妈妈回家给你扇扇风。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妈给你做!”
妈妈的想法就是家里的想法,阿晨和爸爸从不敢顶撞她。妈妈也是个急性子,说着的功夫,便带着阿晨往菜市场走,买了一斤三肥两瘦的五花回家。今天的晚饭,是红烧肉。
没隔几天,阿晨开学了。
“这个是水杯,一天要喝五杯水;铅笔、本子,妈妈已经帮你装好了。我还和你们老师说了,你年纪比大家小点,要坐最前面才行嘞,还有定时喝水什么的,我都已经嘱咐你们老师了。”
阿晨并不想让妈妈和老师说这些,他觉得自己已经大了,喝水这些,为什么还要让老师来告诉。
妈妈送阿晨到学校门口,目送阿晨进入校门。阿晨比同班级小一岁,被老师安排在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阿晨记得,他同桌是个力气很大的男生,每次都会把三八线画到阿晨这边,很不好惹。甚至有时阿晨课间去卫生间也会一直不让出去,不得已,阿晨只好从桌子下钻出去。
妈妈每天都会接阿晨回家,但这天,妈妈却临时有事情脱不开身,无法来接阿晨。爸爸也推脱说自己工作走不开。因此阿晨只好自己回家。阿晨家跟学校隔了一条街,过了这条街,向右转便是阿晨家。
阿晨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到一声“阿晨”,他转头,看到因为天热脸被晒的通红的冰激凌摊主。摊主欢快的叫着阿晨,拉起他的手,来到了冰激凌机前。
“阿晨,你妈妈呢?”
“妈妈有事情,所以今天我自己回家。”
“噢,想不想吃冰激凌。叔叔请你吃。”
阿晨纠结的皱起眉,双手紧抓着书包的带子。
摊主打了一个冰激凌递给了阿晨:“快,拿着呀,叔叔请你吃,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阿晨想:吃一个也没关系吧,反正现在妈妈也不在,只要叔叔不告诉妈妈,妈妈是不会知道的。
于是阿晨说了声“谢谢”,将冰激凌接了过来。
图片绘制:唐阿晨站在冰激凌机前,体会夏季冰冰凉凉的快感。这些东西在妈妈眼中就是“垃圾食品”,妈妈是根本不会买给他吃的。
天真热,摊主看阿晨吃着冰激凌,但头上还是直冒汗。于是说:“阿晨,要不进叔叔的屋子吃吧,外边这大太阳,该晒坏咯。”
说着,便拉着阿晨的手走进屋里。摊主从冰箱里拿出脚丫样的、绿豆味的、草莓味的各式雪糕。一股脑儿的放到阿晨面前。
阿晨看着眼前堆满的雪糕,疑惑的看了摊主一眼,说道:“不不不,我不能吃您的东西了,这些太多了。”
“吃吧吃吧,就是为你准备的,都是你的,今天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阿晨低下头,虽然惊讶,但是却还是希望可以拥有这些美味。他怯怯的拿起一支芒果味的淡奶雪糕,看着摊主:“真的可以吗?我回家就跟妈妈说,给你钱。”
“你这么说,叔叔就生气了。这些是叔叔送你的。你是叔叔的宝贝呀。”
阿晨并未细想这个叔叔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摊主为阿晨打开了包装袋,阿晨拿着雪糕,摊主家的电视正播放着自己喜欢的动画片。这个动画片平时在家妈妈只让自己看半小时。阿晨美滋滋的看着动画片吃着雪糕。
“啊,疼!”阿晨感觉下身突然传来一阵痛感。
“阿晨乖,一会儿就好了。阿晨最乖了。”
“叔叔……我不吃了……我要回家……”阿晨带着哭腔说。因为妈妈从小就教育男孩子要坚强,不许哭出来。因此即使再痛,阿晨也只敢悄悄的落泪。
“我要回家……你放开我。”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了阿晨的屁股上。
“不许叫,你听话,我就不打你了。叔叔这是喜欢你。你知道吗。”
阿晨止住了哭声,他想到了每次被妈妈打之后,妈妈都会严厉的训斥他:“不许哭,红口白牙就知道哭!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
阿晨趴在沙发上一时间无法动弹,他看到摊主穿上了裤子,桌上的雪糕早就化了,黏腻腻一滩,真让人感到恶心。
摊主给阿晨穿上了衣服,挎着他的书包,背着他,给阿晨送回了家。
妈妈打开门,指着阿晨怒骂:“你上哪疯去了?也不回家?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说着揪着他的耳朵,给他拽到了屋里。
“哎哟,弟妹,这你可能不能怪阿晨。是我,我怕阿晨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孩子,也不安全,就让他在我那完了一会儿,我自己一个人,家里也没个声音。正好阿晨还能陪陪我。”摊主说。
“哎呀,那真是麻烦你了,你说我和阿晨他爸今天都有事,这是实在没有功夫去接他。我一到家,没看到他人,可真是把我急死了。”
“以后你们要是有事,就让阿晨上我家去也行。正好阿晨还能陪我说说话。”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太麻烦你了!”
阿晨站在妈妈身后,看着他俩一来二去的说话。这时,妈妈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快和叔叔说谢谢。”
“你这孩子,是不是不听话!没礼貌,快说谢谢!”
“谢谢。”
“没事儿,小孩子嘛。”摊主蹲下捏了捏阿晨的手。
摊主走了。阿晨被妈妈关进了屋子写作业。而妈妈则风风火火地去做饭。阿晨想和妈妈说,即使以后妈妈爸爸都不能来接自己,他也不想让摊主来接。今天,自己也不是故意晚回来的。
可是,没等自己说出这些,妈妈便打住了阿晨的话,离开餐桌去接电话。接完电话回来,妈妈问阿晨:“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行,爸爸妈妈最近都忙,你要听话啊。快回屋接着写作业去吧,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要是考前三名,妈妈就带你去买你喜欢的玩具。”
阿晨回到屋子,坐在学习桌前,看着眼前同桌的作业,真想一下撕碎它。可他没有,还是很工整的给他写完。
临睡时,阿晨想:这是一场梦吧!明早醒来,我便长成了大人,再也不用钻桌子出去上厕所,也不用看到摊主那张脸了。
阿晨躺在床上,闭紧双眼。街道上的路灯逐渐暗了,各家都在沉睡,万籁俱寂,一行泪水划过阿晨的脸,流向了他的耳朵。
图片绘制: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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