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尔卓德：联合
24度微风
Ch.2
（1）
接连几日炼狱般的残酷审讯已经将艾希折磨得不成人形。原本洁白的长发浸满了汗水，鲜血和尘土，凝结成了脏兮兮的蓬乱发绺。圆润紧致的脸颊上覆盖着一层层的泪痕和暗褐色的血渍，碧蓝的双眼毫无神采，目光空洞而呆滞。饱满鲜红的双唇由于寒冷与干渴变得青紫皲裂。精美的衣裙和披风破碎不堪，甚至无法遮住胸口和大腿。最可怕的还是悬在头顶的双手，伤口的红肿疼痛还在其次，长期的供血不足和严寒侵蚀已经使皮肤变成了令人发憷的石蜡般的灰白色———它们由于深度冻伤已经坏死，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
除了肉体上的折磨，艾希的精神也饱受摧残。有些时候，灵魂仿佛已经抛弃了这副躯壳，在那天以后，她几乎从未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连每次被挠到昏厥失禁，她也只会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和野兽一般的哀嚎，偶尔才会在受不了时或者喘息的间隙里挤出几个求饶似的字来。身体的痛苦与人格上的羞辱似乎也已经与她的内心无关了。他们喂给她坚硬的干面包，她机械地咀嚼；他们灌给她浑浊的冰水，她麻木地吞咽；他们带她旧时的部下来劝降，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冷冷注视着他们，丝毫不顾自己野人一般的仪态。
不过夜间的看守常常会注意到，当明亮皎洁的月亮悬在窗口外面时，她冷如冰霜，毫无表情的脸上常常会挂着两道浅浅的泪光。
瑟庄妮的态度也越来越烦躁了，日复一日的毫无所得似乎榨干了她最后一点耐心。而且最近她的脾气暴躁了许多，时而在牢房里对艾希破口大骂，时而痛苦地抱着脑袋，紧锁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极难解决的问题。又过了数天，艾希终于从瑟庄妮口中零零散散地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一直在背后观察的冰霜守卫部族见阿瓦罗萨落败，立即向冬之爪发动了战争。丽桑卓运用手中的数块寒冰符文碎片，召唤出大量的冰霜监视者为己作战，瑟庄妮他们凭实力丝毫抵挡不住，只能凭借世上剩下的最后两枚符文碎片抵抗。然而，自己的缄默让这个设想化为了泡影。
眼看快要到手的符文由于审讯的失利行迹渺茫，气急败坏的瑟庄妮当然不会让自己有好果子吃……
不出意料，最近酷刑的手段又残忍了不少。已经两三天没有人送像样的食物进来了，先前的皮鞭和棍棒又重出江湖。艾希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还在比较清醒的间隙向一个比较好说话的狱卒口述了简短的遗嘱。关于符文的下落，她自然还是一字未提。面对无止尽的殴打和tk，有可能是低温已使身体麻木，也有可能是她习惯了如此伎俩，多数时候她只是默默地忍耐着，偶尔吐出几声无力的惨叫。
身边的看守已经越来越少了，远处偶尔还会传来打斗声，想必战火已经烧到了此地。瑟庄妮来的次数也骤减了许多，想必是疲于对付自己，上前线战斗去了。
深夜，刚刚遭受了一天非人折磨的艾希正努力尝试让自己着平复下来，小睡一会，外面震耳欲聋的响声就接连而至。听上去好像是巨石正在砸毁附近的城墙和房屋，还夹杂着大片士兵的喊杀声。几乎所有的看守们都流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小声地讨论着什么。正当她想仔细分辨它们交谈的内容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赶快把那女人解下来，今晚她得被转移！”外面走进几个壮汉。
借着昏暗的油灯，艾希可以勉强看清发话的男子身上穿着的高级将领甲胄，那只伸出的手里攥着一块着冬之爪的令符。将军大声地催促着狱卒们，说要把她押到门外马车上的囚笼里，带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去审问
“呃啊！！”就算双手几近毫无知觉，士兵们粗暴地拔出铁钉还是让她感到了极为剧烈的疼痛，血肉模糊的伤口再次淌出了粘稠暗红的血。他们解开了艾希身后的足枷，即使她现在已经濒临崩溃，毫无抵抗之力，一个狱卒还是用镣铐锁住了她的四肢。不出片刻，她就被几个狱卒架起，强行拖到了监狱门口等着的马车上。一支十几人的步兵小队和几个监狱里的看守将把她押送到西南的深山里去。
车子动了起来，远处兵戈之声也逐渐远去。现在正是春寒料峭，凌厉的寒风无情地灌进毫无遮挡的囚笼，躺在干草堆里的艾希浑身上下没有几块布片，冻得直打哆嗦。手臂开始发麻，犹如数百只蚂蚁在血管里钻动，奇痒无比，她脸上的表情也因此稍稍变得扭曲了。
在车上颠簸了整整一夜，东边的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黛色，护航队里的士兵们都已经困乏不堪，又冷又饿。“过了前面这个山口有一个镇子，大家伙到了前面就可以歇歇脚，吃顿热饭了。”负责押运的将军说道。听到这话，整支队伍精神一振，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咚！”车队行至山口，一块山岩正巧滚落到了马车后面。所有人立即停下了脚步。正当几个狱卒回头查看时，走在前面的几个士兵忽然猛地抽出佩刀，一阵劈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几个片甲不着的看守连刀都来不及拔就全部被放倒了。
那个将领收剑入鞘，走到车后，打开笼子，解下身上的厚布斗篷，轻轻地盖在因劳累和虚弱已经沉沉睡去的艾希身上。
“臣救驾来迟，无奈时机难待，恳请女王陛下恕罪。”在给那昏睡的女人灌了些烈酒后，他跪下说道。艾希这时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半睁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顶着黎明到来之前黯淡的夜色，车队在湿冷泥泞的小道上开始缓慢地前行。
（2）
初春午后温暖的阳光将整间卧室涂抹成了蜜黄色,身下的枕头散发着花瓣和太阳的芬芳。“这是……什么地方？”艾希终于从昏睡中醒转，脑袋晕乎乎的，记忆一片空白。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柔软舒适的被窝里。
“凝霜港口，我们的新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床边答道。“陛下您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能见到您醒过来真是不胜荣幸。”
“啊…凝霜港……”我们搬到南方来了？”艾希睁开眼，模糊地认出身边站着的正是那天晚上的救了自己的那个队长。
“嗯。”，他顿了一下。“陛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冰霜守卫入侵冬之爪的事了吧？现在冬之爪部族已经是穷途末路，瑟庄妮已经战死。霜卫步步紧逼，整个北部地区都沦陷了。我们拼死守住了瓦拉尔山谷，才使我们的残部没有被冬之爪或霜卫歼灭。”
“这样啊……”得知目前这严峻的形势，和瑟庄妮的死讯，艾希惊诧不已。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问眼前的男子：“请问将军阁下尊姓大名？……还有，现在这里归谁指挥？”
“拉尔夫，前军部副总参谋，少将军衔，曾受封公爵。”那个男子回答道。“臣等誓死效忠女王陛下！凝霜港平原是我们目前最后的根据地。现在臣与乌迪尔两人掌管着此地的军事部署和战略措施，至于经济和政治嘛……”
“嗯？”
“至今都无人管理，一塌糊涂……我们现在完全是依靠着信念支撑下去的。”拉尔夫沮丧地低声说道。“储备粮食已经告罄，人们缺衣少食，纷纷逃难。希望陛下的英明决断能够带领我们走向曙光。”
“现在的临时政府组建得如何？”
“哎，人数少得可怜。”拉尔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还效忠于我们的只剩不到百人。老亚尔维斯伯爵现在是首相，只是罹患重疾，已经时日无多了。前两天有个年轻人来找臣，说自己是前秘密近卫军司令，掌握高度机密的消息，希望臣引荐给陛下，做您的助理和卫队队长。臣从未见过此人，只觉得他形迹可疑。请陛下明察，决定是否允许臣等引见。”
是他！艾希猛地清醒了起来。这大概是自己对抗霜卫的最后筹码了吧！“明早立刻引见！不得耽误！朕还想休息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遵命，陛下，很快臣等就派人送来晚餐。离开部队三天，军务繁忙，臣先告退了。”说着，拉尔夫欠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艾希松了一口气，艰难地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伤痕都被悉心处理过了。双手缠着散发出草药味道的绷带，手臂上也有了些知觉。总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到底是谁医术如此高超，能将这么复杂的伤口照料得如此无微不至？看着身上唯一一件几乎什么细节都遮不住的薄睡袍，她的双颊微微发烫。当时拉尔夫将军看见几乎光着身子，无助地蜷缩在一堆稻草里呻吟的自己……那副窘样会不会让他对女王陛下的印象有所改变呢……
天哪，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敲门声来得可真及时。
“请进。”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门外是一个端着餐盘的侍女。“请陛下用晚餐。”，她在床上架起桌板，递上了一盘白面包片，一碟牛肉饼，一块蛋糕和一大片干酪。毕竟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能吃的东西了，食物的香气牢牢地攥住了艾希的胃。在她面前摆放桌板和餐具时，侍女可以清晰地听见女王吞咽口水的声音。
“陛下……难道…有什么事情吗？”铺好了桌子，站在一旁等着收餐具的侍女发现艾希拿着刀叉却不动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既急不可耐又富含深意，吓得不轻。她脑海里开始思考起所有可能的问题，却还是找不到答案。
艾希淡淡一笑，故意大声地咽了一口口水，轻咳两声，一只眼睛还俏皮的眨了眨，脸上堆满了害羞又急迫的神情。
“哦~小的明白了。”侍女突然心领神会地笑了出来，她屈膝行了个礼，慢慢的地退出了卧室。
等房门一关，艾希就扔下了餐具，丝毫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面前的肉饼和干酪，拼命地往嘴里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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