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十）

在灶台边，父亲打着盹，不断变换姿势，时不时快要栽下来而惊醒；到了他这个年龄很怕冷，“落雪了，落雪一样的冷！”他自顾自的嘟囔着，好像真的下雪了；气温还有十多度，相对前天下降了好几度，显得格外冷，由奢入俭难嘛。父亲还要添柴，他拿起一根柴问儿子：烧不烧呢？儿子好笑，烧一根柴也要问，太小心翼翼了吧？“想当年，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啊！唉，人老了，不中用，英雄迟暮，一点芝麻小事都要看儿子脸色，窝囊呀！[呲牙][呲牙]

在灶台边，儿子一边看手机，一边不断添加着柴。哦，父亲老了，不到2个月就满九十岁寿辰了。柴在灶膛里哔哔剥剥的燃烧，不时溅出火星子到父亲的身上，似睡非睡，打着盹的父亲便“哎哟，哎呀”的自言自语，拍打着身上的火星子。我也算是怕冷的人，在单位不是因为其它什么出名，而是怕冷。毕竟年轻三十岁，比起父亲来，似乎是不怕冷的人。外面的雨像在打冷枪，风和树在例行公事，柴在灶膛里燃烧，父亲在打盹，儿子映着柴火在发呆……

这时一只猫闯了进来，它趴在那儿，直直地，比较警惕地看着这父子俩。大概是冷的缘故吧，也想沾点温暖。我其实没想把它赶跑，毕竟在冷风冷雨中，它也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需要一丝怜悯，一点温情，也让它觉得这人间的可爱。但是，当我起身时，它立刻跑了。没跑多远，过一会儿，它又小心翼翼地进来，趴在那儿，直直的盯着你。也许它在观察，在思考，不会有危险吧？但猫与人尚未建立起足够的信任，虽然都是动物。当我再次起身去洗菜时，它一溜烟跑了。见到这一幕，便感慨：建立起信任非常不容易，即便是夫妻，相处几十年了，也不一定彼此信任，若无信任，则无掏心掏肺的爱。何况只有一面之缘的猫呢？

小时候很怕父亲，他只要眉毛一皱，不怒自威，你就要打寒颤，就像一只老鼠看到一只猫。父亲脾气火暴，动辄就是几“栗壳子”，他力气很大，虽然只是“栗壳子”，立马长出几个小山包来，半天不会消肿，痛得你半天都在摸这小山包，祈祷它们快快消失。“棍棒底下出孝子”是老一辈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想当然地奉行一种“玉不琢不成器”吧？不过，把子女当私有财产，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其实是父权思想作怪，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奉为圭臬，大加赞赏，其实是别有用心，只想着维护自己的政治利益。社会发展的停滞，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孔子的学说有精华，也有糟粕，不见得都对。比如说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典型的糟粕。人生而平等，或许只是一种理想罢。

不过，现在这个父子关系倒过来了，父亲反而变得“怕”儿子，小心翼翼了。老了的父亲很孤独，很敏感，生怕自己给儿子添麻烦，惹儿子不高兴。其实大可不必，养你十八年，虽然偶尔用“栗壳子”养，但赡养老人天经地义，责无旁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孟子的话也是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