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

 “派森，等等我！”

  已是严冬季节，刚下完雪，还很冷。丽贝卡戴着一条黑色围巾，搭配着她的红发，显得很是庄严。

  派森没有说话，只是裹紧了领子，深吸一口气，从他嘴里呼出白茫茫的雾气。

  他们的身后，那栋灰白色的建筑渐渐淡去了，像一个被遗忘在春天的雪人。

  在种着柳树的湖边，丽贝卡总算是追上了派森：“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的。”

  “丽贝卡，听着，冷静一点。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情形了，没有选择。”

  丽贝卡上气不接下气：“一定有别的方法，一定会有的。我真后悔发明了这种东西。”

  “千万别这么想，你给全部人类带来了希望。如果不是你，情况只会更糟糕。”

  “不。”丽贝卡几近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想象所有人都变成树人的样子。”她抬起头来直视派森：“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朋友，大家的头上都长出了枝叶。一天中至少有十个小时一动不动站在太阳底下休眠。等他们死了，就会完全变成一棵树。”

  “丽贝卡。”派森仍维持着耐心，“现在地球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糟糕。这个月全球光是海啸就发生了五次，更别提大气污染、地表水污染、气候异常、泥石流……告诉我，你有多久没有看到蓝色的天空了，我不是指他们用巨幕投影搞出来的那些。”

  丽贝卡和派森抬起头，一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层把它割裂开，呈现出一种抽象的破碎图案。

  派森突然问：“你看天空像不像一块乌龟的壳？我大学时期的历史教授曾说过，在古代中国，人们通过烧过的乌龟壳来进行占卜。”他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哪怕是我，也看得出这不是什么好的预示。”

 丽贝卡突然开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接受现实，丽贝卡，成为树人活下去，或者死于各种各样的灾难，直到人类灭亡。”

  “移民外星呢？政府不是很早以前就开始这项研究吗？”

  “人类现有的资源无法支撑到移民技术成熟的时候。而且你我都清楚这种技术根本不可能将所有的地球人都转移到外星。”

  长久的沉默之后，派森搂住丽贝卡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能够体会你的感受，看着熟悉的家园被毁灭，熟悉的生活崩塌，熟悉的人逝去。一切都令人如此难以接受。但是对于人类而言，生存才是第一位，活人才有希望和未来可言。无论用什么手段，先活下去再说。”

  丽贝卡一言不发，神情呆滞，似是被说动了。派森见状，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他们仍保持着这个姿势缓缓往停车场走去。

 他们离开后，湖边的柳树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他的根部，刻着编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