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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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是姥爷的离世。

如果没记错，是99年，大概快20年前了，那会儿我9岁。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画面，一直很清晰的刻在我记忆中，葬礼的当天，我和表弟和一个长辈亲戚坐在同一辆车上，跟随着车队，从医院的太平间出发去几公里外的火葬场，做最后的告别。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坐在车后坐上，牵着懵懵懂懂的表弟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盯着车窗，心里反复的、不停的在说“我没有姥爷了，我再也见不到姥爷了”，我想哭，我觉得我应该哭，我觉得我应该很难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姥爷死于肝癌，从发现到离开，一共走过了8年，除了最后的一段日子是在医院度过的，整个过程没有接受过什么治疗，大家都说这是一个奇迹。至于为什么没有手术治疗，我不得而知，但从结果来看，这些都不重要了。

记忆中，他爱喝酒，但不抽烟，满脸的皱纹特别深，脑袋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包，好像是天生的，从我记事起那个大包就一直存在，小时候还经常和弟弟调皮去摸。姥爷在世的时候，退休工资很高，家里还有几户门市房，生活条件已经算是不错，我的童年也几乎在姥爷家度过的，我们全家、弟弟全家，几乎每天晚饭都是在姥爷家吃完再回家的。

他爱喝酒已经到了顿顿都离不开的地步，生病以后，大夫不让喝酒，但是大家谁也管不住他，每天自己在厨房倒酒，温酒，然后拿到桌上。经常发生的事情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倒完酒，先偷偷的喝上一大口，然后边嘟囔着“今天就喝这么一点儿”边进屋，总是故作聪明，以为没人看见，但是经常被我们发现，然后就是被妈妈和老姨一顿嘟囔。到最后离开之前，酒几乎也没断过。

姥爷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爱吃药。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有一种叫做“速效感冒胶囊”的药，特别便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姥爷迷上了吃这个药，不管感没感冒，一天三顿，顿顿不落，甚至比吃饭还准时，这个也是制止了无数次都徒劳无功的，干脆就不管了，重点是姥爷吃胶囊，还要把胶囊打开，粉末直接倒在嘴里，然后喝水，胶囊皮丢掉。每次看见都鸡皮疙瘩起一身。

记忆中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和隔壁隔壁的一个爷爷，记不清楚姓什么了，应该姓郭，他们喜欢玩一种棋，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随时随地在地上画上几道线，找一些形状有所区分的小东西当棋子就好了，有时拿石子，有时拿烟头，甚至有时候拿吃剩下的黄瓜尾巴。每天都要和那个爷爷大战上很多个回合，有时候也陪我们玩，我们几个街坊邻居的小孩子排队轮番上阵，偶尔也还能赢上一局呢。虽然游戏规则早已经忘了，但是当时已经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个游戏了。现在都能回想的起来。

姥爷有些重男轻女，是不是我妈也是这么遗传来的？相比而言，他更喜欢我舅，相比我和表弟，他更喜欢表弟。但好在我和表弟的关系好，任何宠爱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可以雨露均沾，所以也并没有怎么计较。但是我依然会有时跟妈妈抱怨，说不公平。每到这时候，妈妈总会提起，姥爷给我买虾条的事儿，不过确实也是印象深刻。

说说买虾条的记忆吧，那会儿姥爷家拆迁，他和舅舅住进了我们家，姥姥住在了老姨家，我家在六楼，姥爷身体还算硬朗，喜欢下楼溜达，在对面的楼里，有一个私人的小卖部，真的是小卖部，很小很小，每次想买东西，要踏上几个台阶，敲敲窗户，一个和蔼的奶奶就会出来接待。姥爷很喜欢去那个小卖部，每次都会给我买一包“亲亲虾条”，应该是8毛钱一包，里面还会有一个果冻，因为姥爷听说虾条里可以刮奖，就想买回来让我兴奋的刮奖，应该确实也中过几次五毛钱。

然后姥爷每次敲门也很有喜感，“DI~DI~,DI~DI~"前一个迪迪往上扬，后一个迪迪往下降，非常有特点，直到后来姥爷去世多年后，住在我隔壁的，我的青梅竹马的哥哥（现在人家已经是5岁孩子的爹了）都会学着姥爷喊我的音调来喊我，甚是有趣。

所以想到买虾条的场景，感觉姥爷还是很爱我的，也很温暖。至今偶尔和妈妈聊到姥爷的时候，总会提起这段故事。

姥爷的离开，让我对死亡有了第一次正式的认知，直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意识到什么是死亡，就是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就是他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什么。最多只是偶尔在梦里见一见了。

还有点印象是，早些年，偶尔会跟着妈妈去墓地看姥爷，姥姥带着残疾的身体也非要跟去，然后就是对着照片在那哭很久，我想姥姥和姥爷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吧。

以上这些，可能就是我对姥爷所有的记忆了，现在想想还是挺温暖的，如今姥姥健在，只是身体不能自理，妈妈几乎作为24小时的贴身保姆而存在，而我的爷爷奶奶，连我妈妈都没见过，我就更没有见过了，在爸爸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

回忆回忆过去，真的挺美好的。

PS：其实没有想到，对于已经过世近20年的姥爷，还能写下这么多文字。想到写关于“死亡”的话题，是因为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在探讨是不是应该把死亡的选择权交给当事人以及没有尊严的或者到底对谁更有意义，原本想着就这些个话题，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是没收住回忆，所以就顺其自然了。

关于死亡的话题，我真的有很多经历和故事想要记录的，慢慢来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