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真叫难捱,天地间像着了火,从南一直燃到北。人们每天望着天上的大太阳,发愁着,不知这样的炎热,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们白天都躲在空调屋里,静等着太阳落山了,才敢走出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街上,公园里,渐渐热闹起来。蜗居了一天的人们,都陆陆续续走出来,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开始了五彩斑斓的夜生活。
夕阳下的一切,都如此温柔。
阳光没有了白天的唳气,此时,像一位慈祥的老母亲,亲切地、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花儿、叶儿、云儿……
儿子骑车带着我,沿着碧波荡漾的云禅湖,穿过一条条蜿蜒小路,迎风撒欢。
公园里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开得沸沸扬扬,一棵连着一棵,一从接着一从,成了花的海洋。那么多,那么多的小女儿,在载歌载舞。还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把整个公园都深情地拥抱住了。那香气似乎会走动,一点点在空气中弥漫,让行人不知不觉沦陷在香味的漩涡里。
湖边,一树树艳丽的玫红,呼啸而来。那一棵棵百日红,早已管不住自己了似的,一树千万朵,开得无法无天,开得众生倾倒。我忍不住走近它们,它们都在微笑,那一瓣一瓣,都是她们的笑纹。看着看着,你也会不由自主笑起来。大自然真是优秀的理疗师,能够治愈一切心情。
走着,走着,眼前忽现一丛芦苇花,雪白雪白,如烟如雾,如梦如幻。让人原本萎顿的灵魂,突然苏醒过来。芦苇花,犹如一个朴实的村姑,纯纯静静地隐居一隅,偶然遇之,却不由心生欢喜,温暖,悄悄在芦苇花间弥漫。就这样静静地呆一会,曾经的烦恼,也慢慢被那片雪白过滤。恍惚间,觉得这片洁白是专门来安慰我的——它深刻感知到一个失眠的人该有多么痛苦、落寂、凄冷……它陪着我,纵然不着一言,也是无边的安慰。
不知不觉,夜幕四合。
公园里的人渐渐稀落起来,树木借夜色,也似乎膨胀了起来。偶尔,夜风吹来,竟有了秋的凉意。这凉意,似乎生怕怠慢了你似的,你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我对儿子说,公园太黑了,咱回去吧。儿子却兴致盎然,正好啊!妈妈,你喜欢安静,咱就夜游一次云禅湖,欣赏一下别致的公园夜景。言罢,不由分说,驱车驶向林子深处。耳边飞掠过一棵棵树木,本来的郁郁葱葱,此刻都披上了一层黑纱,像一个个肃穆的修女。
走着走着,我们竟来到了一个断层的山阴处。这里路灯很少,又坏了几盏,显得夜越发地黑了,我竟然有了恐惧。山坡上的的石雕也没有了白天的可爱,看着它们的样子,我的恐惧感愈加深了。
幸好,有高德,我们气喘吁吁地跟着高德,找到了公园大门,终于看到人群时,竟前所未有的亲切。
这一次,公园里的静谧,又给我上了一课——你不是一直讨厌城市的喧嚣吗?不是一直反感汽车喇叭声吗?甚至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吗?为何到了安谧的环境,独自面对这寂静时,却又止不住的恐惧呢?叶公好龙吗?唉,原来,人的灵魂深处还是趋闹的,当那么深刻的静谧摆在面前时,就退缩了。
到现在,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天黑漆漆的,路灯稀稀零零,很远很远才有一杆。月亮也藏了起来,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矢志不渝地紧跟着我们的脚步。恍惚后面有人,一回头,却只有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树影。走着走了,路没了,前面是陡坡,周围是黑沉沉的湖水。霎时,如掉进一个巨大的虚空,一切都静止了,静止得要失聪起来。我慌慌地望着那些树,惊恐于这猛兽一般的静谧,要把我们整个儿地吞噬。忽然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急切地要抓住一点什么,于是快速原路返回。当终于看见一群人,忽然倍感亲切,尽管不认识他们中任何一个。
真是莫大的讽刺,一个一直不喜欢热闹的人,竟一直是叶公好龙。原来,她还是一个群居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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