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安知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个没有家的人。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漂泊了三年,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爸妈催过很多次,我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任凭我妈在电话里怎么骂我,声泪俱下劝说我,我都无动于衷。
我妈总说,谣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理由很多:工作忙,加班,买不到票,临时出去旅游……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害怕家里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像噩梦般的人。
那个人叫于川,是我亲哥。
16岁那年,我被我哥性侵过。
我叫于谣。
我上学晚,16岁时,我还在上初三。
十几岁的女孩,总是有许多秘密。
几年前,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看着裤子里的血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写好了遗书,准备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妈发现后,把我骂了一顿,丢给我一包卫生巾。
看着自己日益膨胀的胸部,我又以为自己得了什么肿瘤,后来看到生物书上的介绍,才慢慢明白,这叫“发育”。
可是胸一天天变大,撑起的衣服愈发显眼,成为使坏的男生们取笑的猛料。
我用布把胸紧紧裹住,一层一层地缠绕,希望不那么明显一些,却只觉得胸闷,喘不过气,差点把自己给闷死。
我妈发现后,又把我骂了一顿,第二天往我床上丢了个胸罩。
我妈其实不怎么喜欢我。
他们生完我哥以后,本来已经不准备再要孩子,但是后来不小心再次怀上,只能不情不愿地生下了我,为此还支付了一大笔超生罚款。
所以我妈每次骂我都要说,打从出生起,我就是个赔钱货。
我知道,他们都喜欢男孩,女孩对他们来说,显得很多余,而且累赘,尤其是我这样一个超生的女孩。
我跟我哥关系并不好。我不喜欢叫他哥,一直都是叫他名字——于川。
于川比我大两岁,在一所职高上学。
说是上学,其实就是混日子,他成绩不好,中考成绩一塌糊涂,没有哪个高中敢要,最后我爸妈没办法,只好把他送到了一所职高里。
他总是穿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衣服,痞里痞气的,说话很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还经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像个小混混。
我不喜欢他,不仅因为他像小混混,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不努力,却享受比我好的待遇。
从小到大,我都穿他的旧衣服,直到身体渐渐发育,已经不适合穿男孩子衣服了,我妈才给我买裙子。
小时候,他们总是会给于川买很多好玩的玩具,从来没有我的份,当别的女孩抱着洋娃娃笑的时候,我只能偶尔玩一玩于川玩剩下的汽车和游戏机。
我很努力,每次考全班第一,小学六年捧回十几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还不如我哥唯一一个“进步标兵”的鼓励奖让我爸妈开心。
我不管多努力,在家人眼里,都不如他。
我哥成绩烂到没有必要上学的地步,我爸妈还是想方设法,托关系花钱送他上了一个职高。而我眼看着中考将至,家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我上高中的问题。
因为他们觉得,我义务教育到期了,剩下的要花钱,不值当。
所以你看,同一个妈生的孩子,我跟于川,一个活在地底,一个活在天上。
面对家人的偏心,我没法做什么,只能加倍努力,没日没夜地学习,争取考上重点高中,申请助学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每当放假,于川出去和朋友打篮球的时候,我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一遍写作业、做习题。
放长假的时候,我照例在家里做试卷,爸妈有事出远门,要去好几天,家里只有我和于川。
于川的行为最近变得很怪诞。他不爱出去打篮球了,也不跟他的混混朋友出去鬼混。
他常常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戴着耳机在看什么电影。有一次他忘了锁门,我有事找他,推开门,他神色慌张关了屏幕。
我叫他起床吃饭的时候,看到他被子里面一抖一抖的,不知道在干嘛,我问他,他把我轰了出去。
早上起来洗漱时碰见,有的时候他裤子硬邦邦的,我看得不好意思,赶紧避开。
那个年纪,学校的男生们会偷偷翻着生物书上的生殖图,开始好奇,后来就一脸坏笑。男生会盯着我的胸看,学校里会流传谁喜欢谁的风言风语。
我似乎有些明白,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爸妈出门的第一天晚上,我看书看到晚上十二点才上床,因为很疲倦,倒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身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裤子里爬。
我惊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是于川。
我惊恐地推开他,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
他坏笑着,说,于遥,你让哥摸一下,不要怕,哥不会伤害你。
我惶恐地摇头,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他表情变得狰狞,不顾一切扑上来抱住我,手往下身探,开始脱我裤子。
我手脚胡乱挥舞,趁着他劲松的时候,用脚踹到他下身,他吃痛松开手,我狠狠推了他一把,夺门而出。
我躲进爸妈的房间里,锁上门,又用桌子和椅子把门堵死。
于川砰砰砰地敲门,在门外喊我名字,叫我出去,说他不会伤害我。
见没有效果,他开始威胁我,说不开门明天就打我一顿。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后来门外没有声音,也许是他喊累了,就走了。
我一直低声啜泣,浑身发抖,蹲在床上的角落里,抱着被子,整晚不敢睡觉,生怕睡着了以后于川突然闯进来。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
于川主动跟我道歉,让我不要告诉爸妈。
但我一刻也不敢多待,离了家,死皮赖脸地去我一个同学家借宿,说我爸妈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我跟我同学和她爸妈说于川侵犯我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只觉得我惊吓过度,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我不敢再说下去,只乞求她让我住两天。
三天后,我爸妈回来了。
看到我爸妈的那一刻我就哭了,我抱着我妈,跟她说我哥侵犯我的事情。
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你是从哪学来的污蔑人的手段!”
然后找于川过来对质。于川一脸无辜,说我前两天在家梦游,之后还死皮赖脸去同学家借宿,也不回来,魔怔了。
我爸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我妈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应该多休息,就不了了之了。
于川偷偷跟我说:“你再告状,我弄死你。”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躲起来偷偷地哭,一遍又一遍地抹眼泪。
过了两天,于川偷偷塞给我一张照片。
我惊呆了,竟是我洗澡的裸照,他偷偷在浴室装了摄像头。
我疯了一样去浴室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摄像头已经被他拆了。
他告诉我说,如果我再敢跟爸妈告状,就把我照片公布出去,贴到学校的公告栏上。
我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洗澡都穿着内裤洗,还要一遍一遍检查浴室,生怕于川又装了什么东西。
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宁愿在外面晃荡一天,也不敢进家门,生怕碰到魔鬼一样的于川,又对我做什么。
我一度觉得生无可恋,想要一死了之,最后还是被理智拉住了。
我不想死,但我必须努力逃离这个家。
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因为有助学金,家里勉强同意让我去上高中。
我住在学校,一个学期都不回家。
后来于川考大专没考上,家里千方百计想把他硬塞到大学里,但苦于没有门路,他自己也不想上,就出门打工去了。
这时,我才敢偶尔回几次回家。
饶是如此,过年的那一段时间,还是可以遇到于川,听说他交了女朋友,也太不太敢对我怎么样了。
但他看我的眼神总是色咪咪的,盯着我的胸看,我不敢看他,一直躲着他。
我高考成绩不错,后来填报志愿,我特意填了一所很远的大学,在离家上千公里的一个大城市。
我爸妈并不是很支持我上大学,我强烈要求,自己去办了助学贷款。
他们只给我很少的生活费,我在大学做兼职,参加勤工俭学,到处去做暑假工、寒假工,靠着这些收入维持生活。
我只在暑假的时候回家待几天,过年不回去,为了跟于川错开。
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上大学期间,我一直不敢跟男孩子走得太近,也不敢谈恋爱,男生对我来说犹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因为每当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于川拍的那张裸照,和那一晚狰狞的表情。
我一直很孤僻,很内向,不跟人交往,高中时候埋头学习,也没人在乎这个,一到了大学,渐渐就体现出不合群。
后来院里开了心理辅导中心,给每个人做了心理健康测评,我看不到测评结果是什么,只知道过了一两周后,心理辅导老师主动找到我谈话,一直想办法开导我。
见了十几次后,我终于敞开心扉,声泪俱下地跟她说了这件事情。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她没有说什么,拉着我的手,抱了抱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安心多了,没那么害怕了。
再往后,我进行了一个学期的心理治疗,情形才有所好转。
在那个心理辅导老师的开导下,慢慢地,我愿意去跟别人交流,去接纳别的男孩子,之后跟一个追我的男生谈了恋爱。
但是我还是不敢回家,还是害怕见到于川。
毕业以后,我在上学的那个大城市找了个工作,租了房子,整整三年,一直没有回去过。
去年,于川在外跟人斗殴,闹出了人命,入了狱。
我爸妈一直叫我回去,禁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我还是回了家。
一回到家,我妈就抱着我哭。
我也跟着流泪了。
我知道,她是伤心流泪,哭的是他儿子入狱。
但她不知道,我是喜极而泣,哭的也是她儿子入狱。
再后来,我结了婚,也很少回去,偶尔给他们汇些钱,寄点礼物。
我不是有多恨他们,他们对自己儿子的纵容,最终还是尝到了苦果。
但是这么多年我受的委屈和苦楚,早就把仅有的一点点亲情,冲得淡漠如水。
从16岁那年,或者更早,我就已经没有家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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