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2023年9月3日  星期天  晴 19－31℃

三天来，家里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像赶集一样。

因为父亲的病，我幸运的见到了许多经年不见的亲戚们。小时候曾玩过的兄弟姊妹，如今都像施了膨大剂般面目全非，喊我姑姑姨姨的孩子们，竟也都做了父母，比我离开家时，他们父母的年龄还要年长几分。

我和小妹都不如大妹妹，她随时随地可以一秒入睡。我和小妹睡眠很差，晚上照顾父亲，白天又因为亲人、朋友和街坊邻居来访不能休息，我们姐妹都很疲惫。

父亲只要醒着，从早到晚都在喊痛，但也有例外，看到想见的人，他兴致很高，有说有笑。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便大声呻吟，一句接一句喊疼，不容人多说一句。人越多，他喊得越来劲。

因为统一归整，我们门口的街道被挖断了，所有车辆都无法通行。快八十岁的二伯和二娘，每天要绕道步行二十多分钟到家里来看父亲，早晚各一次。

二伯总是坐在父亲的床前，轻轻的和自己的小弟说以前的事，说说笑笑。二娘依旧像以前一样闲不住，不停的四处擦擦抹抹，把厨房里常年不用的锅碗瓢盆都洗的锃亮。

两个人中午时会互相搀扶着，顶着大太阳慢慢走回家，拒绝我们相送。下午三点多还会再来一趟。

他们来时，如果父亲在睡觉，他们便干活，如果父亲醒着，他们便聊天。父亲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母亲，便是找自己的哥嫂。如果没看到，会一遍遍的喊：“让你二伯来，给他打电话，让你二伯来。”像任性的孩子。

昨天下午，为了父亲吃药的事，闹得和母亲有点不愉快。母亲听不得父亲喊痛，只要父亲喊疼，她就给药吃。

上午和小妹到医院去给父亲开止痛药，医生开红处方时很犹豫。父亲吃的药量太大了，这种药会抑制呼吸，医生担心父亲再加量吃会造成严重后果。开好后到药房取药，拿药的护士也犹豫，她说从来没见过一次性开一百多片药的处方。这是严格控制的药，听说在黑市上一粒竟值一千块。

护士说需要核实一下情况，核实完提醒我们，这些药如果吃不完，需要无条件返回医院，坚决不能流出到社会上。我和妹妹赶紧做出保证。

一百多片，只是父亲一周的药量，他一天要吃十多片。

止痛药会抑制呼吸，一天吃两次，间隔12小时一次。如果吃的太频繁，病人有可能在梦中就永远睡过去了。医生说，服药后，要密切关注病人的呼吸，至少要保证呼吸每分钟30次。

母亲却根本不管这些，只要父亲要求吃， 她就给。周五凌晨她叫不醒父亲，肯定是没有遵医嘱用药。

不到吃药时间，父亲又喊起来，一声比一声大，撕心裂肺。母亲要立刻给父亲吃药，我和妹妹都不同意。母亲气的涨红了脸，自己去拿药给父亲吃。我和妹妹劝不住，也很生气，妹妹忍不住说了母亲。母亲却执拗的说：就算副作用大，也比疼着强，再说了，父亲也活不了几天了！妹妹听了，扭脸走出了父亲的房间，坐在客厅生闷气。

晚上，父亲悄悄和母亲说：“以后你别和她们犟，要不训了你，把我也捎上了。”让我和妹妹哭笑不得。

凌晨三点，父亲被痰憋醒咳不出来。母亲和大妹都是急性子，又喊又叫，又拍又抚自乱阵脚，好在最后父亲咳出了痰，躺下接着睡觉。

我让母亲和妹妹趁天未亮赶紧去睡觉，我和妞爸来照顾父亲。父亲原本在哼哼着喊疼，但妞爸往他身边一座，父亲立刻停止了，就像被妞爸点了哑穴。

父亲一整天没有再哼哼一声，也没有像母亲在身边时动不动就要求吃药。而是严格按照医嘱时间执行，好像担心我和妞爸说他似的。我突然觉得父母真的就是老小孩，会胡闹，会撒娇，会任性……

中午，父亲喊饿，想吃香香的东西，想吃肉。晚上吃了半块饼，喝了碗小米粥，还点名让妞爸给他做苦瓜炒肉。

父亲今天终于正常了，但我不知道，我回去后，母亲会不会又让父亲不加控制的吃药，再次出现没有呼吸的险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