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

    五峰山的桃花该开了吧？二街街头的凉面馆近来生意好吗？民院对门的土豆未必还是一碗一碗的卖？清江桥下的傍晚是否还是麻辣烫一锅一锅的摆？你曾经说要我一辈子逗你笑，那棵见证的梧桐还在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你这么远，远到我不敢再开口提起你，只能间或从朋友口中来听听你的消息，然后在梦里反复咀嚼。大概十年前，和我最好的朋友，坐在清江桥下，兜里揣着一个月的生活费，小心翼翼的点着麻辣烫，素菜五毛一串儿，荤菜一块，一串一串的数，十块钱，吃不饱，而后恋恋不舍的离开。心里盘算着暗自发狠，有一天等老子赚够了钱，一定坐在这儿敞开肚皮吃。那时候恩施就在我眼眸里，没想过分离，分离在我脑海里也还有再见的。

    六角亭的秋天，梧桐，垃圾，和各式各样的卷帘门，我们一次一次的从那里走过，在小石街的入口买五块钱的绝味豆干，两瓶菠萝啤。多年以后，豆干的辣还在我心里燃烧，亦如你从我世界离开时我心里的滋味，菠萝啤的香味还在我梦里萦绕，亦如你躺在我怀里时我的幸福。十年前的味道就像阳光一样，它没理由不像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像地里熟透的番茄，你说话的语气像新鲜摘的草莓，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味道。

    春天，清江河的水雾飘飘渺渺的漫过在东门大桥，你坐在教室的窗边望着河面上，我坐在身后望着你，恩施的名字跟你的声音一样明亮，谁知道有一天它会在我的生命中暗淡下去？冬日的阳光洒向河面的时候，五峰山的桃花正在酝酿着绽放。那时候你在河边望向我，手里拿着石子，笑容就像五峰山的桃花开放时一样灿烂，你身后的清江河水清澈明亮，你右手边的东门大桥翻新一遍又一遍，河对面的花草正悄悄发着新芽，那是迄今为止我留下的关于恩施最美的照片。

    夏天，我看到你牵着我的手沿着清水走廊向凤凰桥走去，一遍又一遍，就是在那个亭子旁的梧桐树下，薄雾慢慢的早晨，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的。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一辈子这么长，你看那清江河水一直一直一直流淌了多少年，我也无法想象1395.4公里到底有多远，那正是多年后我离恩施的距离，也是我离你的距离，那时候我站在你左边，离你心最近的位置，我从未盘算过我与这世界的距离，我身在恩施，我计算不出它离我多远，我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离我有多远。夏末秋初，你说要再吃一次雪糕，留住夏天的味道，我不以为然，味道是留不住的！

    那年秋天我离开恩施的时候，清早，我躺在旅馆的床上，给你发简讯，我们还期待过将来。也是那一年，金桂大道开始挖山建楼，油饼从两块涨到五块，剪头发从十块涨到三十…亦如恩施，我们都在历经着各自的故事，我没想着早晚认不出来她的样子。

    冬天了，当我从许家平机场走出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打了去民院的的士，当我站在操场喊你名字的时候，除了你的样子，我对眼前的这座城市已经一无所知。我曾经离它那么近，就像我曾经站在你身旁一样。那晚寒风凛冽，我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大话西游》里的那条狗，我忘记了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我，只能畏畏缩缩的蜷缩在角落里，我想找杯酒喝都找不到。最后我们相遇在“老城根夜市”，那晚我们轻描淡写的互道了离别，就像老城根的鸭头，从舌头辣到嗓子眼儿，再从嗓子眼儿辣到心里最后到脚尖，二十三年，我第一次尝到了恩施的辣，它将我的眼泪辣出来，封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喊不出话来，它让我的心持续肿胀刺痛…每每想起你，那股辣味便从心里冒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沿江路的酒吧一条街已经门可罗雀，金桂大道的高楼焕然一新，女儿城还留有我们走过的足迹，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在梦里呼喊，开往恩施的列车一趟又一趟，归来吧，归来哟，二十六岁的我望着享买乐的门口，满满都是我们二十岁的影子，一起在门口卖蓝月亮洗衣液的日子，这是我不敢再提起你名字的第三个年头，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一生竟可这么这么的短！

    忘不了航空路的回忆，梧桐的落叶飘呀飘；清水走廊再去走一走，看看我们十八九二十岁的的时候，我初次穿衬衫的模样；清晨的六角亭边转一转，烟雾弥漫，二中门前臭豆腐的味道飘散；民院门前一碗炕洋芋，转身跳进请将河里；求求你，不要在土桥坝等我，让我查一查高德地图，舞阳坝怎么走，去等你，去爱你，再悄悄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