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自我记事起，外婆整口牙一颗都没有，她的嘴巴没有支撑，整个是凹进去的。她说话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只能吃软的东西，吃瘦猪肉得自己用手撕成细条才能咽下去。听妈妈说，外婆的牙齿是生病掉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当时可能无法医治吧。舅舅们也打算给她种牙的，但是医生说已经种不了了。
外婆前几日走了，本来我应该为她感到开心的，没想到一个人在灵堂的时候还是偷偷的哭了出来。
外婆育有3儿1女。大舅3年前因病离世，走的时候异常痛苦。从那一年开始，外婆逐渐虚弱。一是因脚跟陈年旧伤复发，行动不便。二是被二舅娘给折磨的。二舅娘是个离异寡妇，大概7年前嫁给二舅。她年龄将近四十好几，不能生育。所以二舅至此也无后。在大舅还健在的时候，二舅娘对外婆毕恭毕敬，外婆当时也很幸福。自从大舅因病离世后，舅娘就像变了个人，对外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天天骂她老不死的，不给她热饭吃，妈妈给外婆偷偷塞的零用钱也被她给扒了去。外婆拿一百块叫她上街买个几块钱的东西，剩下的钱也给她全吞了。可能你们会问，我二舅呢？他不管吗？呵呵，他只会帮老婆骂得更狠。他连抽支烟的钱都被老婆管着。从我妈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我还不信的。我总以为是外婆夸大了而已。直到今年清明那几日，我回家参加朋友的婚礼，抽空去看外婆。亲眼目睹外婆过的是什么生活，我才彻底地相信，家里原来真的有一条毒蛇。那天我是下午到的外婆家，家里一个人没有，可能他俩出去干活去了。我来到外婆房间，看到她房间有一个无法通电的电磁炉，还有一个洗碗的小桶。桶里的水肮脏地漂了一层白沫。我问外婆，这水是用来干什么的，她说是用来洗碗的。我的天呐！外婆过的是人的生活吗？我走出外婆房门，背对着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我回头和外婆说：外婆，你等我一下，我待会还来的。我立马跑到附近的商店，提了几箱营养品回来。教外婆打开瓶盖，她喝得很开心。我把身上剩下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给外婆，叫外婆好好藏好，并嘱咐她，不要告诉他俩我回来过。
前年过年的时候，我小舅喝多了，深夜里意味深长的跟我说：文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舅娘。
嗯，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忍住没破口大骂她。即使她和我妈吵得再凶、即使我听到她对外婆如何如何不好，我都没说过她一句。但是我都记得！
舅娘每次见到我，笑脸相迎，我都觉得恶心。可还得假以微笑。
葬礼第一天上，她当着众多亲友的面，笑迎迎地高声说着：这个老东西，也蛮可怜的，到死也没人叫她奶奶。我妈真的是被她气哭了。葬礼第二天，又当着外婆的灵柩和小舅吵这次丧事费用的事。葬礼最后一天灵柩出门的早晨，跪在地上假惺惺的大声哭着：我的妈呀，你命好苦啊，没享一天福，儿媳不孝啊。我就跪在她身旁，听她哭丧，真是莫名的讽刺、可笑。做作。

这些年，我送走了很多亲人。奶奶、爸爸、舅舅，我都有点麻木了。有时候在想，如果活着是一种痛苦，死亡又何尝不是种解脱。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离开才是幸福。对于外婆，我听闻她离去时，亦是没有半点悲伤的。但是盖棺前的最后一眼看见外婆仍张大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知道她心有不甘、死不瞑目。也许是没见到妈妈最后一眼，也许是到死都痛恨着恶毒的蛇妇。死亡，或许是对生的人的诅咒。外婆，也许恶人终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报。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