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是枝裕和的电影,是《无人知晓》。事件的奇特性还在其次,首先让人震惊的是拍摄的纪实手法。
导演曾经在电视台拍过很长时间的纪录片,因此用纪实手法拍故事片,就不奇怪了。
《拍电影时我在想的事》的封面很吸引人,白底上是导演用蓝色的签字笔画的简笔分镜,以及写得整整齐齐的剧本提示。
感觉很有戏的样子。
因为手头正在做两部纪录片,所以有大咖来现身说法讲述自己的经验,不由得竖起耳朵来听。
该书是按时间顺序写的,细致回顾了自己的成长经历,以及拍每一部作品的背景和过程。
1、纪录片中,被拍摄者要不要在镜头前表演?能不能偷拍?
最出拍民生类电视纪录片的时候,他还在纠结拍摄对象的表现欲问题。
的确,是要拍摄对象有镜头意识,还是要他们完全无视镜头的存在,甚至干脆就用偷拍呢?是枝裕和从前辈处获得的观点——纪录片就是将镜头对准拍摄对象的“自我表现欲”。
说这话的是纪录片导演小川绅介,他还说:为了向别人展示自己,被拍摄者会在镜头前表演,这样的身影非常美丽,摄影机要拍摄这样的场景。也就是说,在拍摄者的拍摄诉求和拍摄对象的自我表现欲的冲突中,真正的纪录片才得以产生。
对此,小川绅介导演的摄影师田村正毅非常认同,他说:偷拍是无法让对方完成自我表现的。偷拍的影像根本称不上是纪录片,我不想这样拍。拍摄对象在意识到镜头之后,会怎么表现?这样的影像才有趣而美好。
2、纪录片能否出现作者视角?
之后,是枝裕和接触到电影导演大岛渚。大岛也曾拍摄过好几部优秀的纪录片。他认为,纪录片拍摄者应该以“对拍摄对象的爱与强烈的关心”及“这两者存续的时间”两个条件为前提,“通过采访,将拍摄者身上产生的变革也纳入作品之中”。
在作者看来,拍摄者与被拍摄者只是碰巧处在摄像机的两端,而所谓播放,就是双方在作品或节目的拍摄过程中共同努力,创造出丰富的公共性场所以及公共的时间。
进而他开始尝试“私纪录片”的拍摄方式,即直接将镜头深入到拍摄对象与自己的关系中,旁白不再是客观的表述,而是明确地以“我”为主语,尝试讲述我看到的采访对象的某个侧面,从而呈现有限的信息。
他引用纪录片栏目《纪实剧场》制片人牛山纯一的话:所谓记录,若不是由某人记录,就毫无价值。
正是这种作者意识,催生了他其后用纪录片手法拍摄故事片的实践。
3、在故事片《无人知晓》中,开始学会不做道德判断
《无人知晓》是作者二十岁时写的剧本,当时他非常同情长子的遭遇,所以剧本中加了大量独白。但是电影直到他四十岁时才开拍,他甚至比故事中母亲的年龄还大,所以不得不站在成人的角度看问题。经过这个转折,他不再想探讨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想追究大人应该如何对待孩子,以及围绕孩子的法律应该如何修改等。他摒弃了所谓的批判、教训和建议,低头平静地讲述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以及在一旁观察他们,倾听他们的声音。
他认为,导演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设计一个坏蛋可能会令故事(世界)更易于理解,但是不这样做,反而能让观众将电影中的问题带入日常生活中去思考。
4、“日本人死后会成佛”
是枝裕和的每一部电影都触及死亡。
和中国人一样,日本没有绝对权威的神明,但与我们不同的是,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存在着一种伦理观:应该活得对得起死去的人。因此,日本文化中的“死者”代替了西方文化中的“神”。死去的人并不是就这样离开了世间,而是从外部批判我们的生活,承担着伦理规范的作用。也就是说,从故事外部批判我们的是死者,而站在故事内部承担这一角色的是孩子。这一点,形成《步履不停》的人物关系。
5、创作就是与世界连接,用以连接的媒介是爱
从最初,到最近,是枝裕和走了一条很清晰的创作之路,他是从拍摄纪录片进入影像世界的,因此在他看来,作品绝不是产生于自我之中,而是产生于“我”与“世界”相接的地方。
通过摄影机拍摄的纪录片,从一开始不是为了传达自己的信息,而是“为了与世界相遇才打开摄影机”。
其实,即使是为“传达自己的信息”而创作,也仍然是为了与世界相遇,为了打开自己。
正如吉野弘的诗歌——“生命自有缺陷,需要他人来填满”,不仅道出创作的真谛,也道出人类关系的真谛。
所以作者很赞同摄影家荒木经惟的观点:在摄影作品中,重要的不是摄影师的想象(image),而是投射在拍摄对象上的爱(homage),照片会将这些东西反映出来。
这一切,在最开始拿起笔,或拿起摄影机的时候,并不会意识到,只有在写过,或拍过二十年之后,才渐渐发现,之所以创作,是我们自己需要创作,而这个需要,不是生理需求,而是心理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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