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用风筒。喜欢仰面躺在床边,让头发自然垂下去,等风和太阳把它晾干。
微微眯起眼睛,完全放空自己,手一下一下拨拉着头发……
忽然,被缠在指间的一根头发吸引了——那分明是一根鼎盛时期的头发!
久已不见这种状态的头发:黑亮,粗壮,强韧,微微卷曲,顽强地扎根,对我不离不弃。
——那曾经是我所有头发的特质,这种特质的头发我有满满一头。
那时但凡理发,总是要求“打薄”;听人说“灵人不顶重发”就感觉自己的不够聪明是深受这头浓密的乌发所累。
那时头发噌噌长,好像身体里有个发动机,它的长速简直堪比妖孽。
听说头发拉直会显得少些,羡慕别人的文雅秀气,也去拉一回。结果没两天头发全都卷回原形,继续蓬乱茂盛如野草。
别人说,你头发太硬,不听话。我十分欢喜,就跟听人说我“耳朵硬,脾气倔”一样高兴。
那个时候,但凡被说“主意正”“不听劝”“死犟”,一律当成夸奖。
那个时候,喜欢的不是冰就是火,谁耐烦温吞水。
如果以头发的鼎盛时期论人生,我的巅峰时代必定是三十岁以前无疑。
三十岁生朵朵,头发少了四分之一;三十六岁和三十八岁有了豹子和狮子,头发再少四分之一和四分之一——现在我的头发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了!……
“等等,妈妈,你等等,”朵朵拦住我说不是这么算,“减去四分之一后,那个基数就变了,你就不能再用原来的基数计算,所以应该是……”
“啊啊啊啊啊!”给理科少女当妈真艰难,再算下去头发一定变得更少。
现在的头发少、细软、干枯、脆弱,颜色夹杂着棕褐、浅黄和白,一言不合就舍我而去——每一个特质都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怎么可以这样呢?
当年所笃信的那些由发质而来的性格定理和人生走向推断,难道也要全部推翻?
现在的我变得软弱、犹疑,还是随和、听人劝以及好脾气?
似乎并没有。
但是确实比以往多了许多的省察与衡量,对于分寸的把握也开始有了些无师自通的领悟。
就拿喝酒来举例——
鼎盛时期不但喝得猛,而且不怕醉:醉不过当下,一觉醒来又是昨天那个好汉。就像是衣服沾了尘,清水洗洗就干净了。
现在的宿醉却如此绵长,没完没了:疲倦深入肌理,如同油渍,会演变成衣服的纹路无法去除。
于是不得不学会享受微醺,努力保持自己的节奏。
和人的相处也是一样——
“合则聚不合则分道扬镳”的原则固然没改变,表现形式却不似从前激烈。有人说:“松弛感就是:允许自己做自己,允许别人做别人。”深以为然。
“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习惯固然没改变,却更多地理解了别人的不同选择。米兰•昆德拉说:“人有一种天生的、难以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评判。”我还没能改掉这一恶习,却至少知道了这是种恶习。
所以你看,头发的鼎盛时期虽已远去,人生却也谈不上开始走下坡路,这种状态还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头发晾干了,也想好了今天的作文要写啥,就爬起来吧——
看书、煮饭、聊天,晃悠悠度过这一天的黄昏和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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