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落下帷幕,观剧者多半是《甄嬛传》的铁粉,抱着对小说作者流潋紫的期待,望眼欲穿终于等到总局过审后正式上映,可是无论是剧情走向还是人物设置都让观众觉得太过温吞,不像一部宫斗剧,流潋紫早前也曾放话,《如懿传》讲述的是帝王的情感及婚姻生活,多数观众从最初的期待到中途的失望再到结局的顿悟,这个过程很像婚姻本身,如懿的结局让我们想起马伊琍那句“恋爱容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
纵观如懿与乾隆的情感历程,有很多与宝玉黛玉相似之处,比如最初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比如双方的出身显赫,如懿曾是乌拉那拉氏皇后的侄女,黛玉则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她们对荣华富贵是不屑的,唯一所求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然而最初的乾隆也和宝玉一样,弱水三千,取一瓢饮,将一柄如意放在心爱女子的手上,虽然遭到长辈反对,未能给予皇后的名分,依旧将如懿视为心中唯一知己,而随着富察皇后的亡故,如懿最终登上后位,与乾隆修成正果,本该是王子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可是事实并非如此,爱情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后宫哪里经得住考验,在无数猜忌、嫌隙、误会中,乾隆和如懿的感情日渐凉薄,渐行渐远,如懿斩断青丝,病死冷宫。
这样看来,如懿好像黛玉的另一种结局,宝黛两情相悦,却因得不到家族认同而抑郁成疾,终日悬心最终芳魂远逝,唏嘘之余不禁为她感到庆幸,若真像如懿一般,熬到洞房花烛,最初的真挚与狂热被日久年深的琐碎日常无情碾压,从床前的白月光变成衣服上的饭粘子,胸口的朱砂痣变成墙上的蚊子血,倒不如在“花未全开月未圆”时抱着一份期许离开。
以死成全自我是那个时代的女子寻求自由的唯一方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大清亡了几百年,男人们或许还怀揣着皇帝梦,可是女人们早已迈开了追求自由的脚步。刚刚上映的由姚晨、马伊琍出演的《找到你》中,姚晨饰演的李捷拼命工作,只为告诉自己的女儿,“一个女孩的人生不应该被爱情和婚姻定义,她应该活的比我们自由”。何谓自由?
自由的人生不讨好
去年夏天,商场门口的大广场上总有一对老夫妇,身着华丽的维族服装,老奶奶一头银丝,老爷爷面泛红光,随着欢快的新疆舞曲翩翩而动,身边的围观者甚多,无不称赞或加入其中。而我虽也觉得好看,却总抱着一丝俗人心态,觉得他们如此花俏,不过是为博人眼球。后来因为高考在即,广场舞一度被禁止,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们。一天偶然路过一条偏僻街巷,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我竟又一次听见那些旋律,循声看去正是二老,他们依旧穿着维族服装,舞蹈时目光炯炯,神采奕奕,那种享受其中的状态与在广场上并无二致,所不同的是周围并无一人观看,我竟有些惭愧,惭愧于自己渺小的格局。老人家是真的热爱这翩翩起舞的一刻,那样盛装舞蹈只为取悦自己,人生已至暮年,干嘛还要用尽心思去讨好观众,博人一笑,回想他们陶醉的表情那样自由自在,让人心生喜悦。
表姐跟我说,时常恐慌于胶原蛋白的流失,但比起内心的笃定,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开玩笑说,没事,婴儿肥里多懵懂,法令纹里藏稳重。中年女子衣服不再追求流行款,舒服得体为宜,发型不再千变万化,方便打理为上,说话做事不疾不徐,有自己的风格为佳,再喜欢的歌曲也不会用来作手机铃声,真的想听就默默戴上耳机,这一切的变化只是希望能无限接近自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精神自由的标志就是不必讨好,不再炫耀。而不必讨好的前提是看懂了这个世界的规律,喜欢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厌恶的生活要自己去挣脱,既然不等赏赐,何必费力讨好。正如赛斯.高汀书里所说,“与其思考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或许你该思考,如何创造一个不会想要逃离的生活”。
黛玉和如懿的精神世界是自由的,她们不屑与人争斗,别人所企及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荣华花间露,富贵草头霜”,她们的精神领域里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完成自我价值,尊重每一个生命个体,在这一点上,怕是连甄嬛也要自叹不如,虽然成为至高无上的太后,仍旧逃不开宫廷里的尔虞我诈,形式上的人生赢家未必是心灵超脱的世外高人,所以黛玉也好,如懿也罢,她们的灵魂是不被束缚的,对于恩怨纷争,不过是冷眼旁观。然而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一个是寄人篱下,一个是深宫后庭,体制的束缚与物质的依附,致使她们只能以悲剧收场。正是张爱玲所说的,“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自由的人生不解释
余秋雨在《行者无疆》里说,“有人把生命局促于互窥互监、互猜互损,有人把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远山沧海。 ”这个世界总有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猜忌、盘算上,也总有人以伤害、窥测别人为乐,总是臆想着别人的幸福都是不择手段,别人的痛苦都是自作自受,没有慈悲心,缺失共情能力,没办法,烟火人间处处都是江湖,唯有追求自由的灵魂可以免受其扰,作家刘瑜写给自己的女儿小布谷的信里,最后几句让人心生温暖,“愿你有好运气,如果没有,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不被外界的声音干扰,是精神自由的第一层境界;能与外界的声音和平共处,是第二层境界;能将外界的声音过滤,全部净化成正面积极的能量,是第三层境界。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乐观开朗,却又迷茫于如何教育孩子,如果放进一个完全干净的无菌环境,是否不堪一击?如果过早接触社会阴暗面,是否腐坏变质?究竟如何是好?其实孩子本身是最单纯的个体,一切输入进他的意识形态里的东西起初由父母分析引导,渐渐形成自己的三观,未来有很长的路需要由自己判断是非对错,当好的坏的扑面而来时,他们要有定力去应对,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主心骨儿”,定力来自于哪儿?来自于一个人的精神领域是否自由,如果一个孩子很早就被灌输了等级、阶层、种类这样的概念,他的意识里就会有歧视、自卑或者优越感,他们会很在乎外界的看法,在乎自己的表现是否赢得他人的认可和满意,而忽略内心真实的感受。丘吉尔曾说,“如果你对路边每一只对你狂吠的狗扔石头,你将永远到不了终点”。
尊重内心感受,对生命充满敬畏之心,是我们该教会自己和孩子的事情。
自由的人生不遗憾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所不同者则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杨绛先生说,“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如此境界,是为自由。我们都想在生命的尽头心无挂碍、无所畏惧的离去,怀着这样的愿景,就该在有生之年做有意义的事情,不去伤害他人,也别辜负自己,油尽灯枯之时仍然为曾经对不起的人和事纠结的五内俱焚,何苦?
遗憾,本义是指由无法控制的或无力补救的情况所引起的后悔。然而现实是,人们百分之九十的遗憾来自于主观因素,常常将遗憾拿来安慰曾经不努力、不尽力的自己。姥姥在世时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做任何事,合了自己的意,才能入别人的眼”,意在教会我们做人做事讲究尽善尽美。
1919 年 12 月 11 日,正是普鲁斯特去世前三年,他凭借《追忆似水年华》第二卷《在少女们身旁》获得龚古尔文学奖。在经历了退稿、战争等诸多因素未能发表或未受重视的各种波折后,普鲁斯特却对于这次获奖显得极为平淡。在其女管家塞莱斯特告知其获奖后:“先生,我有一个重大的消息想要告诉您——您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普鲁斯特躺在床上,淡淡地回道:“好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旧坚持写作,连续几个通宵的写作后,普鲁斯特在一个清晨告诉塞莱斯特:“我写下了‘完’字了,塞莱斯特。现在,我可以死去了。”自由的离开,不带一丝遗憾。
与普鲁斯特同样写回忆录的另一个作家就是曹雪芹, 《红楼梦》开篇有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曹雪芹编写《红楼梦》的初衷只为身边那些他认为品性高洁的女子编书立传,而这件事情也让他忘记晚年的穷困与孤独,伴随他走向生命的终点,我常想,曹雪芹在贫病交加时一次次提笔回忆,就好像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小女孩擦亮一根根火柴,温暖的火光给他最后的慰藉。“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难弃者,一点痴念而已”。最好连那一点痴念都能好好安放,我很喜欢《法句经》里那句“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愿每个人都能安静而丰盛的过好每一天,自由来去。
当再次听到BEYOND的那句“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时,愿我们都真正懂得,自由不是面对生活里的风刀霜剑时且躲且藏,而是在喜怒哀乐的修炼中且行且悟。
最后以陶立夏在《分开旅行》里的句子结束此篇——“或许我们走那么远,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去天地的尽头会一会自己。因为只有在那样遥远的地方,你才能把喧嚣的人世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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