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班里的气氛还算融洽，但陶栖并没有趁此机会拉拢其他同学。即使个别爱挑事的人刻意引导，她也没有说冯婷半句不是，只是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
冯婷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开始主动找袁媛说话。但袁媛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当耳旁风的，剩下那一句还是因为老师的缘故不得不回应。
冯婷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同桌了，袁媛每天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也不像在生气啊。可要说袁媛原谅她了，又疏远的很。
陶栖从进教室就看见冯婷鬼鬼祟祟的样子，拿书的时候，手在桌洞里摸到糖果的塑料包装和一张卡片。
余光瞥见冯婷强作镇定的表情，陶栖顿了一下，只拿了课本出来。
历史老师安老师挺着大肚子，一只手扶着后腰，一只手拿着粉笔。但身体的不便并没有影响她讲课的热情，从大汶口、河姆渡的稻作一直讲到唐宋的衣食住行。
清亮高亢的嗓音让陶栖听得入了迷，完全没在意冯婷身上有跳蚤似的频繁的小动作。
快下课的时候，陶栖意犹未尽，凑到前面，轻拍了下前桌田恬的肩膀，“咱们历史课进度这么快的吗？一节课几个朝代更迭了。”
田恬被点了笑穴似的，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强忍着笑用气声说，“袁媛，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这是期中考试前的复习课呀。”
期中？考试？她听见了什么！
陶栖如遭雷击，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没有声音了。好家伙，让她写作业还不够，还要让她考试！
她要回去！现在！马上！
陶栖一刻也坐不住了，就等下课铃一响，向洗手间冲刺。镜子呢，她要和袁媛说话！
没料到，她刚起身就被叫住了。
“下课，课代表去我办公室把练习册拿过来，”安老师托着肚子笑眯眯的说，“书比较重，找个人帮你一起拿，冯婷。”
“好的，”冯婷的马尾辫一甩，“就请我同桌一起吧。”
“那就辛苦袁媛同学了，”安老师的脸圆嘟嘟的，很有亲和力，任何人对着她的笑脸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冯婷一路上扭头看了陶栖好多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陶栖都担心她把脖子扭了。
安老师在前面慢慢走着，她们在后面也不好走快了，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一到办公室，陶栖就把他们班的练习册抱了一半起来，转身欲走。
“来，等下，”安老师把她叫住，从抽屉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塞进她的校服口袋里，把口袋撑得鼓鼓的，“辛苦啦，你们俩回去分着吃，小姑娘要开心点啊。”
陶栖不争气的鼻子一酸，但她没有像冯婷那样甜甜的道谢，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她感受到，身后温柔的注视，不能转身，会哭出来。
她一时分不清眼眶里快速蓄满的泪水是属于袁媛，还是她陶栖。或许，在这一刻，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为了同一句简短的关心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好像，很久没人关心她们的心情了，久到，连她们自己也忘记了，开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冯婷抱着练习册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身边，穿过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长长的走廊时，突然很快的说了一声，“你还在生气吗，媛媛。”
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就蒸发了。
陶栖没有转头看她，沉默着低头往前走。
冯婷没有再说话，小心的观察陶栖的反应。
陶栖的耳边却突然涌出好多声音。
“她这个人，就是那样，很阴沉很可怕的”
“她好胖啊，我们学习的时间她都在吃吧”
“她胃口超大的”
“她什么都不懂，我好心跟她玩，她还不知足呢”
“别跟她说话，晦气呢”
原来，冯婷编排的那些话，袁媛都听见了。她没有质问冯婷，而是真的开始反思自己，胖，成绩差，没有朋友……这样的她是真的很差劲，所以同学们选择站在冯婷那边排挤她，孤立她，是有原因的吧。
袁媛一点一点沉入了自卑的泥沼，因为痛苦，只能暴食，于是更胖…因为悲伤，无法看下去书，于是成绩更差……而班主任李老师只在乎和他业绩有关的成绩单上的数字，根本不关心学生的心理状态，对她更是辞言厉色。
长达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在冯婷口中，就是轻飘飘的一句，“你还在生气吗？”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袁媛仿佛挨了一记闷棍，软绵绵的趴了下去。负面情绪强烈到陶栖的胸口一阵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陶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情，忍住了质问的冲动，没理会冯婷。
冯婷像个刚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道，“那天我们吵架了嘛，我太生气了，就跟他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样对你，他们真的是挺过分的啊。”
吵架？不过是陶栖拒绝让冯婷看自己的周记本，冯婷没来由的怀疑陶栖的周记里提到她的糗事，单方面的发怒而已。
陶栖的周记里是有冯婷的，但都是她记忆中美好的片段，她只是觉得这属于自己的心事，羞于展示而已。但被拒绝的冯婷自尊受挫，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解释了。
陶栖意识到，袁媛可能永远等不到冯婷的主动道歉，她停下脚步，看着冯婷的眼睛，“道歉。”
冯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诧，但面上的无措很快被傲娇的神气超越，她们之间，从来只有袁媛服软的份，“差不多得了啊，我本来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想哄哄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我说，”陶栖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是密不透风的绝望，“和我道歉。”
冯婷被她的眼神镇住了，三个字在她嘴边盘旋了很久，但终于没有说出口，抱着练习册转身走了。
陶栖停在原地，一阵天旋地转。
“死心了吗？”她听见自己问。
没有人回答，心脏凄凉的跳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