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

         满意最近今天可是格外的满意。老婆给生了个大胖小子，尽管村里新刷的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白底红字的分外明显，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摆脱不了那根深蒂固的思想——传宗接代。

         满意个子不高，圆脸盘，皮肤早已晒的黝黑，在黄土地里刨食的人，大都是这个模样。年纪虽不大，生活的艰辛还是催生了许多皱纹。新得一儿子，自然里里外外都喜气洋洋，村里也是人人祝贺，满意觉得，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面儿上还是有光的。

        有一天，满意抱着儿子在外面晒太阳，村里过来过往，照旧寒暄，突然就有这么一个人，看了满意的娃，冒出一句：不怎样像你哎，随他妈，长脸面。这话虽轻，却在满意心里埋下了一个疑问的种子。自己的娃咋就不像自己呢，他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小崽儿，暗暗说：像呀，你看着眉眼，鼻子，不都是我们老张家的种么。又过了这么三四年的光景，满意的小崽儿也会满街跑，到处捣蛋，可这脸盘生的，越发的显长，见了的邻居都说，这娃长得偏，全随了妈。

       到了初中的时候，满意的娃，个子没咋起，班里和女生站一起，也要站前三排，虽说个子对男人来说是个大事，关系到以后的男人尊严，可是满意心里却是很开心，看，我们老张家的种，没错，个子小能干大事。

       不过事情没有按照满意的预想发展下去，一入高中，他家那小子，好似打破了什么诅咒，个子蹭蹭上窜，裤子穿着穿着就短了，不仅很快就超过了满意，还是一个劲的朝天长，满意不足一米七，娶的个婆娘个子高，满意最初娶她就好像憋了一股气，我个子小，可是媳妇高，但是现在，娃长得更高了，最终定格在了一米八。这一家人出门，分外有意思，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八，像等差数列一样排列。

       单是个子也就罢了，满意的孩子模样上，有七分像妈，他老张家的特征，就不那么明显，要非说哪像，勉强算个神似吧。村里的人有一句每一句的传着话，好听点的，就是，满意的孩子，给他老张家长脸了，突破了老张家上一辈不足一米七的标准，难听点的呢，就是说，这娃还不一定是满意的呢，没准满意是替别人养了娃娃，自己还蒙在鼓里傻乐呢。

       这样的话，自然随风一吹，就吹进了满意的耳朵里，他愈发多疑起来了，无论身高、脸面，儿子和自己都不像，虽说儿子随妈，但是自己的基因，就那么偏的，全部浪费了么？满意常因这事和妻子发火，可是满意媳妇人高马大脾气直，争吵起来，两人不分伯仲，妻子针尖对麦芒，不肯谦让，满意的尊严，就如同鼓起来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就瘪了。

        日子就在满意矛盾的心理斗争中过去了。满意渐老，思想渐僵，当初疙瘩在心里就那么搁置着，大概也是年纪大了，满意的媳妇不那么火性子，再说儿子都娶妻了，就不去计较。但是满意就仗着这点，总是 总是隔三差五的找媳妇的茬，寻点由子发火，每次看到媳妇被训斥后的脸，满意心里很是满意，媳妇还是怕自己的，小个子汉子也能压制住大个子的婆娘。每当这样的怀疑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满意就无端来上一通，似乎这样的一通，树立了男人的尊严，立马感觉自己高大了许多。

       满意的尊严，如此脆弱，完全建立在训斥妻子和妻子服软道歉的基础上，如沙上建塔般不牢固，风一吹，又要再来一遭了。

      尊严，带给这个家庭的，就是无止无休的语言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