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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号称群经之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源头之一。
易经讲变化之道,以此推论善用易者应该熟谙社会人事变化沧桑,大则经纶济世,小则起码明哲保全其身。
京房是汉代《易》学大师,汉易诸流派中对当时及后世影响最大的,就是以京房的姓氏命名的京氏易。京房易学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长于用《易》说天象灾变,因此京氏易中糅合了大量星象学的内容,京房也是西汉时期最为重要的星象家之一。
京房的易学在汉代易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易学在西汉易学中属于今文经学派。研究京房易学主要是以《京氏易传》为蓝本。
《京房易》在西汉的兴起和流行,与两汉时期的谶纬之学大行其道有密切关系,与董仲舒提倡的“天人感应”理论有重大关联,是借天文星象灾异变化而言人事。
能够创立易学的一个门派,作为创立者,京房肯定是善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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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汉元帝制定考功课吏法,也就是对干部官吏实行绩效考核。
《资治通鉴》说:【东郡京房学《易》于梁人焦延寿。(焦氏易学也是一个重要的分支)
(焦)延寿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以孝廉为郎,上疏屡言灾异,有验。(汉孝元帝)天子说之,数召见问。
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
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剌史复以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
这是京房把创建的理论,用于人事,借天象灾异言朝廷政治是非;同时,下层在外负有方面使命的诸刺史和上下相司,皆以为不可;少数的赞同支持者:御史大夫和光禄大夫。
汉元帝开始还是被京房说服了,也可能是被他所阐述的天象灾异给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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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
【(司马光)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则臣下虽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观京房之所以晓孝元,可谓明白切至矣,而终不能寤,悲夫!《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又曰:“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孝元之谓矣!】
《大学》曰:“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汉元帝在京房耳听面命、天象灾异示警吓唬之后,心知石显等群小非善类而不能退,不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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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
房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后,恐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已,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王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
京房的政敌,一招调虎离山推荐京房进行考功课吏法试点试验,轻松把京房的最大也最不稳定的优势:与汉元帝的连接关系给割断了,为下一步收拾京房,埋下伏笔。
【秋,房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涌水已出,道人当逐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房至陕,复上封事曰:“臣前白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绝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无色者也。臣去稍远,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
房去月馀,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倾巧无行,多从王求金钱,欲为王求入朝。博从京房学,以女妻房。房每朝见,退辄为博道其语。博因记房所说密语,令房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王,以为信验。石显知之,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皆下狱,弃市,妻子徙边。郑弘坐与房善,免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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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房善易吗?当然,其所创立的京房易仍然存在。
京房善易吗?未必!自托天象言人事吉凶,当汉元帝昏聩无能、群小用事,言人事而看不清人事结构和预测解决,可谓不善于预测分析朝廷发展兴衰趋势。可谓不善易矣!
由此可见,学与用,知与行,京房在汉元帝之世,自托易学言事,败在哪里?
①首先是对牛弹琴!
考功课吏法,作为一项系统的改革制度,要大力推行,国家的掌舵人必须是杀伐果断推行力度大的人。汉元帝非其人也。
汉元帝真的是历史上一个悲催的皇帝,正逢汉宣帝之后西汉国家政治危机四伏、国力转向急转直下的转折时期,亟需要掌舵人有宣帝那样杀伐果断的气魄和外儒内法的操作领导力;偏偏汉元帝就是平民家的平常孩子。
说他是平民家的平常孩子,不是批判,而是不苛求。汉元帝不是出生在深宫,而是随其父宣帝被养在平民家,幼年在宣帝继位皇宫倾轧中幼年丧母,童年危机四伏,青年因为懦弱而太子之位不稳,这样的成长环境性格弱而自保,不敢大刀阔斧与人斗是正常。所以,即使知道石显等群小误国误民,也因为懦弱不会大刀阔斧“尊五美屏四恶”远佞人。
汉元帝的政治见识比汉宣帝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因为柔仁好儒、优柔寡断,汉元帝真的认为国家治理实行仁政德治就行了,为此还进谏过汉宣帝:“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汉宣帝直接给太子上了一堂政治课:“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用德教,用周政乎!”知太子性格已经形成,改变不了,发出了老父亲无可奈何的感叹:“乱我汉家天下者,太子也!”
②其次是几事不密,死固宜然。
石显等群小占据朝堂,利益交叉盘根错节,与外面大臣内外勾连,岂是一介书生能够能够以一套理论说辞轻易撼动拔根铲除的?
给汉元帝谈论铲除把持朝政中枢的政敌,政敌还不要拼命反扑吗?进谏之日,京房的死期就不远了。
③授人以柄,言事不忠,留有的备份被政敌掌握,是最大的败笔。
每次给汉元帝对话进谏,回去都把谈话记录下来,在古代是对君王的不忠,是留给政敌最大的把柄。
魏征和唐太宗是一对历史上君臣进谏和纳谏的贤话。殊不知,魏征去世不久,唐太宗就翻脸超了魏征的家,还把两家的联姻给取消了。就是因为有人报告说,魏征每次进谏,都把和唐太宗的对话过程回家整理出来,进谗的人说是暴君之非而显己之能。
魏征的本意是什么,无从知晓。他没有看过汉书京房这段故事吗?把和领导的谈话及过程整理出来,想想这样的人还能用吗?
唐太宗的恼怒也属于是当事领导的正常反应。
④只是书生意气
三国时期魏国管辂有句名言:善易者不占。
《易》是讲变化之道的,把天象灾异和易经理论构建起来容易,这是表象,是为了说事;真正的核心问题在于是否有能力看清分析透事物表象背后的运行机理和结构、以及演化发展规律和趋势,然后见机行事,进退自如。
京房进,不知汉元帝不可靠,不知道群小盘根错节形成利益集团的藩篱,何其容易?退,无可据,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只是证明自己正确的把柄。
由此可见,学与用,知与行,还真不能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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