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

孤独的人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讲人与机器人滚床单的可能性。对于大部分现代人来说，时间精力有限，想从生活中找寻一生的挚爱，有着相当大的难度，再碰上不肯将就，导致单身男女越来越多。是否单身既是一种自由，一种暂时或永久的生活状态，也可能是迫于现实的无奈，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不过，作为社会动物，一个人可能会孤独，可能会有心理和生理需求，这时候，对“另一半”的限定出现了一种悖论：现实中的“那个人”的标准不降低，“那个人”就迟迟没有出现；想要纾缓内心和身体的各方面的需求，从现实来看，不降低标准似乎又做不到。“机器人”的出现，可能是打破这个悖论的一种可能。

有很多电影探讨过人与机器人的关系。近些年来有三部优秀的电影和电视剧集，分别从心理、精神层面的需求，以及产生情感的顺序等层面铺陈演绎，探讨了科技迅速发展之下的个体，仍会处于孤独之中，发人深省。这三部电影和剧集分别是《她》（Her）、《机械姬》（Ex Machina）和《黑镜》（Black Mirror，第二季第一集，简称“《黑镜》”）。

《黑镜》的故事并不复杂，女主角玛莎邀酷爱网络社交的男友艾什同住，不想艾什遭遇意外身亡，怀了女儿的玛莎接受了好友的建议，购买了一个外貌与艾什如出一辙的机器人。尽管它有着艾什社交网络的一切记忆，但是终究没有人类的情感，对玛莎情感的也无法做出回应，终被玛莎束之高阁。这是一个令人感慨不已的故事，因为所爱之人的亡故，想要将之前情感延续给一个有着前人一切网络记忆的机器人，显然是太过美好的设想。玛莎的孤独源于对艾什的一切的美好记忆，作为未亡人、他们共同女儿的母亲，她太怀念艾什在世的日子，也渴望重温他的音容笑貌。但是，科技和机器显然只能提供浅层的东西，而对玛莎来说，没有互动，没有情感的激荡，只有死气沉沉。身边有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只会让她的内心变得更加痛苦和孤寂。把没有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人束之高阁，是她更加痛苦的抉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玛莎又一次失去了艾什，她的挚爱。当他们的女儿过生日，在阁楼与艾什机器人一起相处，玛莎只能躲在一边，默默流泪。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因为她深知，与其依靠一个行尸走肉，表面上维持一个伴侣，实则内心寂寥无比，不如让它静静坐在阁楼上，只是作为女儿成长中的一个辅助角色。这时候的玛莎虽孤身一人，但是已经可以朝前看了。

玛莎与没有通过图灵测试的艾什的故事，看起来是一个人形式上的孤独，而《她》与《机械姬》的故事，则聚焦于通过了图灵测试的机器人与主人公之间的互动。与《黑镜》不同的是，这两部电影都关注人对机器人（或者人工智能）的情感从无到有，无论是爱情还是同情，都源于主角自身的孤独。

人是社会动物，和其他人相处很多时候就是要一起处理一些自己无法单独完成的事务，一来二去，在关系网中彼此关联。但是，并非所有的时间我们都处于社交网络之中，八小时之外有着各自的私人空间，知道如何打发时间，消遣内心的孤寂，让孤独感逐渐减弱，是我们很多人寻求伴侣的原因。《她》中的男主角就是一个工作之外没有其他事情的人，通过人工智能，他得到了一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声的陪伴。这位由斯嘉丽·约翰逊配音的“伴侣”知晓男主人公一切需求，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男主人公也在她的陪伴下生活得越来越开心。有一天，当他得知这个女声并非他个人专属，他只是众多客户中的渺小的一位，他的整个世界坍塌了。他从未想到，这个让他生活充盈起来的声音，只是一种自我安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们深深为他扼腕叹息，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凄楚。我们的生活中似乎也有类似的经历，误会了身边朋友的行为，或许只是出于客气，或者教养、习惯，觉得对方接人待物十分妥帖，有一天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他或她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这是他或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自私是人的本性，多么希望独占一个人全部的情感，但这只能是一个人的奢望，因为作为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友情、爱情和亲情等情感关系之中，任何情感都是有边界的，或许在边界内，会觉得舒服，甚至成为更好的人，但是这只是一段时间一段关系的副作用，终究不能长久。唯一长久的是，人的孤独，会伴随人一生，不曾离去。

在环境优美、郁郁葱葱的深山豪宅里，一个完全有人类智慧的机器人凭借人性的仁慈的特点，逃出生天，并把孤独的程序员锁在门内，是《机械姬》最主要的故事情节。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孤独令人脆弱，哪怕一丝一毫的理解和共鸣，都让男主人心动不已。的确，我们很难说为什么会孤独，怎么摆脱孤独，即使身处闹市，面对周围的嘈杂，仍有可能在下一秒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仿佛周围一切都与我无关，只想默默抱紧自己的双膝，脑袋搭在腿上，内心不住得难受。当那种情感涌上心头，什么也做不了，打开通讯录，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对象，翻来翻去，翻来翻去，有的只是一些符号。不知道做什么，时间就那么滴答滴答过去了，从愣神发呆，从羡慕身边走过的卿卿我我的情侣，从拌嘴的父母旁边，甚至从自己的伴侣边，悄然离去。

孤独感并不会因为你的环境和你的状态而被挡在外面，而是你不得不经历和接受的生活的一部分。就像英文里有两个相近的单词，lonely和alone，如果一个人独处，那么他或她就处于alone的状态，而与自己的感觉无关；如果他或她觉得自己lonely，发自内心的感到孤独，那么他或她在自己的心理或生理层面的内在感到孤独。

人是社会的，有着集体性，但是首先是复杂的个体。我认识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们平时笑得最灿烂，与他们相处总会觉得很有趣，但是他们私下跟我说，其实内心感受到的是冷冰冰的孤独感。这让人诧异，就像第一次听到小丑的故事一样，有着极大的反差。马戏团的小丑靠着夸张的外表和滑稽的动作引人发笑，但是表演结束，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会默默流泪。表面的状态只是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展现给世人的面具罢了，任何人的内心都有阴暗面，都有脆弱和柔软的一面，孤独乃是其中与生俱来的一面。这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呀。

回到最初的话题，如果有一个机器人跟你滚床单，你是否会接受呢？从生理层面来看，我会。因为大概率来说，找到一个Mr./Ms. Right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还要期待对方若何符节，是太难的事情了。但是从心理层面看，这种完全没有回应的冷冰冰的存在，又不完全一无是处，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是动态的，很难把握平衡的度，如果有所逾越，两个人的情感就会动荡。面对没有纠葛的机器人，则完全不错在这个问题，因为你永远是主动一方，选择了机器人，你就选择了孤独，在这个基础上作出的一切行为，都是你当下的真情实感。人为什么会孤独？因为太爱自己，不忍自己被他人侵犯了界限，而又想要把喜欢的其他个体纳入自己的麾下，这样的角力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小心翼翼，谨慎异常。越想把边界厘清，越做不到。因为人都是感性的动物，不想机器人，纯理性，没有羁绊。这也是生而为人最大的特质，它好不好，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但是，不管成不承认，人人都是孤独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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