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夜幕降临的比较早,五点半左右,天已经暗透了。天空像被涂上了墨鱼汁。夜幕下星星点点着的,是乡村昏暗的路灯,按十分不规则的距离排列着。
北风凛冽着,吹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家门口河边上的大榕树沙沙地低吟着。路上偶有一两个人经过,也是缩着脖子,步履匆匆的。
刚吃过晚饭,笛子就在门口张望,就着门前昏暗的路灯,望向那条延伸到村西头的马路。他在等笛爸回来。可惜笛子没有等到。笛子决定亲自去抓笛爸回家吃饭。
小笛子从小在外婆家长大,一个村子的人混得比我熟,笛爸更不用说,虽然只是这个村的女婿,却识尽一村子的同龄人,混成酒肉朋友。这不今天刚到丈母娘家,只跟爸妈打了声招呼,就被电话催走吃肉哈酒去了,到了晚饭时间只给我来个信息,让我们先吃饭。
笛子沿着大马路往村西头跑去,这孩子太知道他爸爸在哪里混了。
村西尽头有个大棚屋,原来是阿排的住所。阿排是村里的种粮大户,跟笛爸混得跟一个人似的,尽天称兄道弟的。我曾经问过笛爸,一个外来女婿一个知识分子,咋就跟个大老粗的农民混成兄弟了,何况按辈分排人家还得尊称我一声姑姑呢。笛爸说:豪气的人到哪都能做朋友,不分身份与地界。
后来阿排搬到前面套间去后,这大棚屋就改作仓库,但是里头的柴火灶具桌椅一应俱全,成了他们吃酒玩耍的去处。
我倒也放心笛子独自去找他爸爸,因为熟,因为只有三二百米的距离,因为这是乡下,我不用时刻提防着,心里琢磨着孩子必须在我的视线之内。乡下,似乎就是天然的让我放心所在,没有尔虞我诈,是无须设防的天堂。
等我和妈妈收拾完厨房,也没有见到笛子和笛爸的影子。我和妈妈穿戴整齐准备出去散步,我们经过大棚屋时,笛子已经和另外一个小朋友玩得很嗨了。
两个小朋友围在一个大油桶改成的简易灶前添料加柴,当起了小伙夫。这个简易灶摆在大棚屋前面的水门汀上。
这个大油桶,大概1米多高的样子,圆嘟嘟的身材,被拦腰截成两部分。顶部架着一口大铁锅,中间开了个七八十公分的大口子,里头架上两根细圆铁棍,铺一层厚厚的铁板,文工便是柴火所置之处,底下是装灰所在。这个油桶改装得相当智慧,烧火接灰两不误,关键是还很干净,灰不会到处飞。这就是乡下人的智慧,他们很多是自然的设计师。
两个孩子白净的脸庞在焰火的映照下,红润而欣喜。他们争着往"灶"里添材,一些折断的细小板材板棍。虽然孩子的动作稍显笨拙,但是热情满满。火势似乎感受到孩子的热情,燃得劈里啪啦,火焰很多次从灶桶里不安分地窜出来。
旁边围着一群大人,对两个孩子评评点点,惹得两个孩子越发来劲,两个人甚至抢起了火钳。
笛子自称是哥哥,在我们的呼笑声把火钳让了出去。他从灶里抽出一根棍头着火的木头,拿在手上耍起了手舞。我立马喝止,大年关的玩火可不行。但是阿排却说:"没事的,孩子玩高兴就好,这么多大人在,能出什么事?何况是这一大片空旷的汀上。玩吧玩吧,别把自己的衣服烫了就行。"笛子的棍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圈,火红的棍头划亮暗黑的天幕,璀璨夺目。笛子的笑声也响亮。这样的笑响,自从笛子上了初中以后,我是极少听到了。我沉浸在绚烂的火花和美丽的笑响中,久久回不了神。
一股肉的醇酱香让我回到尘世,原来大铁锅里炖着一个大牛头,是阿排他们花了四百块钱买来的。一群人围在一起洗了一个下午,这会正呼哧呼哧地在锅里乱炖呢。这样自发的没有固定时间的聚会,在农村可以随时发生。今天炖牛头,明天或者后天或者某一天,可以吃黄蟮,可以啃田爬,可以就蚕豆,不管谁发起的,也不管吃什么,更不必去想白天做工是多苦多累,这样的聚会总能一促而就。
嘻嘻笑的这一群汉子,围着等接下来的第N个节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打发休闲时光。今晚,这块大棚屋前的水门汀,肯定是整个村子里最闹热的所在,这里升腾着的是对生活最真挚的热爱。
难怪笛爸总向往回农村,农村没有套路,质朴的慵懒,原始的休闲,总能抚慰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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