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为沉重的一年
我有时会望着天空在想，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善良的人死去之后，是否灵魂真的会飞往天堂荣登极乐？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话，那么现在，你是否已经守着自己一方净土，自在安宁了呢？
2017年12月7日，父亲毫无征兆地，在默默坚守的岗位上，在我的眼前，突发心肌梗塞，倒下后便没有再起来。直到现在，每一次想到这整个过程，内心深处依然无法接受他会有这样的命运，他可能有些小毛小病，但他的心脏一直都没有发出过任何病症的讯息。所以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我亲眼看着他瘫坐在椅子上，然后瞳孔开始放大，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我意识到要打120的时候，什么都已来不及。急救医生到场后丢过来一句话，说这个可能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于是他们直接就在办公室做了急救。说实话直到这个时候我都不觉得父亲会就这样死去，我天真的以为，只要医生用力地做几次胸外按压，父亲就会像电视剧里面的情节一样，咳嗽两声，然后马上醒过来。时间一分一秒过，我看着父亲的脸渐渐地苍白，嘴唇变成黑紫色，我的内心那种不安慢慢增加，最后形成了巨大的恐惧。看的出来，医生真的很努力，长达近一个小时的胸外按压几乎都耗尽了他的体力，后来他喘着粗气跟我说抱歉要我在死亡确认书上签字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心肌梗塞唯一的治疗时间就是病症出现的开始那五分钟，如果错过后面也只是尽人事而已。从这句话开始，伴随着我的就不仅是悲伤，还有那无尽的、痛入心扉的悔恨。
我明明可以救回他的，明明我刚上完这种急救的培训的，可为什么，真的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脑袋一片空白！说实话父母两个人的身体状况中，妈妈才是糟糕到我甚至已经做好她可能随时离开我这种心理准备的那个人，后来妈妈赶过来，看着地上已经被盖住身体的父亲，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爸爸呢”“爸爸在哪里”，我看着精神已经接近奔溃到失去理智的她，自责无限蔓延。后来有好几个家人朋友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毕竟这样的经历没有几个非医护人员会反应的过来。道理我懂，然而每当我回忆起妈妈那个时候的神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后来小叔姑姑二婶还有大舅都过来了，妈妈在老家一块长大的姐妹也过来了，安慰的安慰，帮忙的帮忙。安慰是没有用的，所有的安慰都不过自欺欺人，但我很感谢她们的陪伴，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比陪伴更能抚慰人心，我记得每一个阿姨，她们都是妈妈这辈子遇到的贵人，也是我无法报答完恩情的人。然后就是我的公司，我的老板，父亲为了这个公司几乎倾尽了他所有的家当和心血，他一直都是最刚直也最死心塌地为公司好的那个人，所以老板尽了她所能给了父亲最后的体面，尽心尽力帮我们处理他的后事，对此我一直心存感激。父親生前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在我看來他結交的人远沒有得罪的人多，所以在那间小会堂里举行追悼会的时候，看着面前用默哀方式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人排了几排，如果当时他的灵魂还在那里，他一定觉得宽慰吧。
回家的路遥远漫长，原本我是想直接让父亲入土为安的，这才是他的性格他的作风，然而显然这在老家会被认为是件有伤风化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个不敬死者子孙不肖的骂名，所以父亲被送进了殡仪馆，进行了长达三天的葬礼。守灵的时候，我看着父亲的肖像，心里面轻轻对他讲，“你看，这个场面，下面这帮子人吹拉弹唱咿咿呀呀的，要是你泉下有知估计也会跳起来火冒三丈吧。”父亲是我见过的最为喜爱清静的一个人，某种意义上讲他对世俗礼教的不屑和蔑视让他自己已经渐渐和社会脱节，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有自己的一个精神世界系统，他沉醉其中且悠然自得，像极了道家学说中“人人老死不相往来”那种状态。我其实很羡慕这种精神上可以自给自足的境界，这证明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坚强。
然后戏剧性的东西来了，父亲死后，留下了爷爷奶奶我和妈妈四个直系亲属，仿佛有人写了剧本一样，原本在我看来只在那些婆婆妈妈的家庭剧里才会出现的俗烂桥段，在我家，在我的身上上演，我的爷爷奶奶，两个加起来一百九十岁的人，要跟他们唯一的孙子我，争遗产！，我那个奶奶，为了她家的老二，还真的是不留余力啊，所以二儿子是儿子，死掉的大儿子就不是儿子了，这就是我最直接最真实的想法。父亲98年下岗，揣着两千块钱一个人到深圳打拼，最辛苦的时候连农民房都住不起，住在屋顶的铁皮屋，一年之后瘦了几十斤回家过年。妈妈不忍心，在第二年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南下同甘共苦，把我寄放在外婆家。据我所知，近二十年，我这个奶奶打给我父亲的电话，十个手指都数的清楚，当然父亲亦如此，若不是妈妈一直在中间做一种润滑油角色，逢年过节打个电话给点钱买点衣服什么的，他们母子之间几乎是零交流，寡淡如此。然而我想不到的是，父亲从骨灰送回老家，放在殡仪馆里三天，下葬至今已经整整一年，她人都没有出现，一个月后，在那个核心为“要钱”的家庭会议上，她比谁都精神奕奕，咄咄逼人。
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了，一家人，除了我死去的爹，和发病躺在家里床上的娘，其他所有人，包括我才几岁的还在读小学的小妹，以及在南昌读大学的表弟，都回到了爷爷奶奶那个屋子，乍一看很像过年大团圆，但那个场面其实是一圈人围着中间一个谈判桌，核心就是我和奶奶。我其实去的时候是惶恐的，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她说出那句“既然法律赋予了我和你爷爷继承遗产的权利，那我们就不会放弃”，我心里就爆炸了。父亲一生心血，除了公司里面那些股份，剩下的就是两套仅仅还了两年贷的房子还有少量现金，而我看我奶奶，她绝对就是想折现的意思，而且是数目远超想象的一笔。老家的人很无聊，看着别人外出打拼落地生根就闲言闲语，我都不知道在那个破镇子里讹传讹的人们口中原来父亲已经成了“亿万富翁”。但实情如何别人可以乱讲，自己家的人难道不知道吗？所以不管我陈述多少次事实以及我和妈妈的情况，希望他们勿要太过相逼，希望他们理解我一家三口在深圳打拼真的太不容易，奶奶口里都是那句“那你愿意给多少？”的时候，我彻底土崩瓦解，谈不下去只能走。出门的时候压抑到极点的我仰天长啸三声，希望释放掉一些压力，也是事与愿违。我到现在都没办法完整准确地形容那一段回家的路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我一边淋着冻雨一边走在那段黑灯瞎火的路上，心里面悲痛、委屈、愤懑、仇恨、不甘心、不理解等种种情绪揉合成眼泪不可抑止的从眼中碰出来，那一刻，我从没有那么强烈地思念着父亲。回到家，妈妈问了下情况，我看着她边听我说话两只手边颤抖，然后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迟迟她清醒后我彻底压不下心头上那团火了，已经没什么理智可言，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小叔，对着那边吼过去，说我准备了一笔钱，足够两老安稳的过完这一生，但如果老太婆咄咄相逼逼死了我妈妈，我要她偿命这种狠话。见过我妈发病的人都知道我没有夸张，作为一个心脏有缺陷常年靠药物维持得人，在这大悲大苦本应对心脏有强烈刺激的一个月，她的心率一直只有四十出头。过了没多久吧，我听到楼下有个人大叫着我的名字要我滚下去，原来是二叔小叔他们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意思是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要揍我揍到认祖归宗。一年后的今天回过头来想，那个时候要不是大舅死命堵着我下楼的通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妈妈醒了下去，给他们几个做弟弟妹妹的跪下了，我在楼上看到这一幕恨意滔天，状似疯魔。后来我对妈妈说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允许她向任何人下跪，妈妈跟我讲，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刀子在人家手上任人宰割的时候，明知道人家居心不良你还得笑脸相迎，还不是为了今后能好好活下去。那一刻，我看起来的刚强在她的忍辱负重面前，不值一提。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终究是太过于稚嫩了。第二天妈妈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带着我去了爷爷奶奶那，走之前她吞了两颗救心丹，然后跟我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要说话，他们要打要骂我也得忍着。于是我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妈妈和奶奶谈的整个过程。我发现我一直小看了她，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冷静沉着有坚强果断的她，或许是妈妈觉得心冷了，或许是那两颗药带给她的精气神已经不足支撑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妈妈妥协了，爷爷奶奶放弃继承权，她拿出一笔我觉得难以承担的钱作为补偿给他们。后来我们立了字据，我发誓在看到我和妈妈签字画押之后，我看到了人性之中最丑恶的几副嘴脸，尽管在那个场合非常不适合，他们也在苦苦压制着，但我看的非常清楚，有人在笑，那种心满意足，充斥着贪婪和虚伪的上扬的嘴角，附带着一些假的不能再假的客套话，忽然我就明白了，我还是天真啊，我一直以为就是奶奶在自私任性，原来跟我们两个孤儿寡母对抗着的，是整个家族啊。
那天谈判完后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觉，我跟妈妈讲我很理解爷爷奶奶叔叔姑姑的所作所为，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地，他们无非就是想缓解自己身上的压力，我其实很同情那些叔叔姑姑们，因为当妈的像我奶奶那般自私自利的程度也是天下少有，真的很难伺候。像开窍一般，突然间我就释然了，是啊，为了一笔钱不惜到做出这种有昧良心的事，他们的一生也就是这样了，何必执着于跟他们一般见识！想通这点后我就笑了，笑他们像个市井小丑，也笑之前如他们一般的自己，更为自己突然间的升华感到开心。之后，妈妈躺在旁边，喃喃的说着她和父亲的过往，从中学认识到结婚恋爱的点点滴滴，从生我养我到背井离乡的短暂别离，从初期的艰苦创业到取得成果的苦辣酸甜，妈妈断断续续地，小声又无比清晰。仿佛要把这么多年落下没说的话说完一般，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了解到，爸妈两个人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风雨，付出多少努力，得到多少辛酸。妈妈就这样不知疲倦的说着念着，陷进回忆的旋涡，旁边的我在不知不觉中泪湿了整个枕头，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伤。
但我做的并不太好。理解并不等同原谅，虽然我不再计较，但每每想到那些原本至亲的人给我和妈妈造成的心理伤害，心里面的一股嗔念会迅速窜出来充满内心，良久才能平复。所以今年上半年我的情绪都一直不稳定，暴躁不耐烦，我记得工作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生气发飙。妈妈的情况跟我完全相反，于她而言时间像停滞了一般，她不再去认识新的事物，也不再结识新的人，常常就一个人在家里面一呆就是一天，每当想起父亲就偷偷的抹眼泪。我看着心里着急，也是有苦难言，每天早上七点多就要急匆匆出门，晚上最早回到家也临近八点，我能真正陪在妈妈身边的时间真的少的可怜，而且每当她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我就很不知所措。我劝说过无数次，希望她离开封闭的空间，多下去走走，去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或者培养出一点兴趣，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一点，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身体不好或者再给她一些时间。我知道有一些伤痛只有时间才能治疗，我不知道的是对她而言到底需要多久，就如她自己所说，道理她都懂，就是做不到。其实我很害怕她进入一种恶性循环，但每次试着沟通劝导总是无果，有的时候还会失去耐心说几句重话，然后各自郁闷。所以啊，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那老爹你能不能来劝劝她，早点打开因你的离去紧闭的心？
现在几乎所有知道我家里情况的人都会对我讲，你啊，早点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妈妈的生活就会好起来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很符合国情的办法，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一个人，想要获得真正的快乐，必须是通过内心深处的求知欲和探索欲寻找到的快乐，而不是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完全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得来的快乐，快乐的源泉来自于“我想做”，而不是“XX告诉我应该做”。或许我就是这么一个奇奇怪怪又自私自我的一个人吧，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我和老爹有些类似，很多想法不被人理解，不被这个绝大多数人接受，那又如何，这种发自本心的想法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而且我也并不是没有努力啊，谈恋爱这种事情，任何情形总结起来也不就是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如此这般而已。年纪越大，越发的觉得自己情商真的蛮低的，活到近三十岁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或许是现在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或许是自己神经迟钝，直到上个月我才发现一个自己下的结论：爱情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从见过的第一二三面之后，就基本可以定论，日久生情这种法则在现下这种环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承认自己在爱情方面非常缺乏自信和勇气，也没有足够的情商来让自己的嘴里持续说出一些风趣幽默亦或深情款款的话语，对于很多女生看来，我足够暖，但是完全构不成动心的条件。其实真的很困惑啊，明明花费了很多心思和精力，关心陪伴着一个人，让她习惯我的存在，到头来人家根本就从未把我放心上，这种事情好像经常发生。
最近应该很多人都觉得我更加莫名其妙了吧，整个人天天板着一副臭脸，半句话也不想多说。抱歉啊，其实我没有想得罪谁的意思，我就是受刺激了，最近因为几个人和一些我在意的事，我开始去健身，我就是不想别人在嫌弃我的身高的同时，还嘲笑我是个胖子，我就是不想再去打那种不怎么能上的了场的篮球赛，我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所以更加不想再去委屈自己。秉着这一股子劲，整个十一月我瘦了近十斤，我觉得自己足够努力，并且为得到了回报的自己感到开心。运动的过程很煎熬，但每次出了一身汗以后身体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当我开始享受并期待着每天下班后的时间，我想，这一次，我应该很难停的下来了吧。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八日的凌晨，这篇文字带着我的思念，转化成信号飞向天空，去往我心之所向的那个地方，你能看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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