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时,这座城市还是灯火通明,高楼小店上的霓虹灯孜孜不倦的闪着,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但它总是静悄悄的,像座坟墓。
街边无人的角落,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着。他孤独的背影在路灯下逐渐化为一个虚无的小点,随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微张着嘴唇喃喃道:“你好,黑暗,我的老朋友,我又来和你说话了。”
不曾有人注意到过这位隐匿在黑暗中的老人,他只是独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时有行人从街边走过,公园里的漫步者,写字楼里的工作者,还有饿的饥肠辘辘半夜出来觅食的吃货们齐齐聚在这城市中央。
他们与对方,与家人与朋友交流着,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无线网络铺天盖地,将整个城市从上到下吞噬殆尽,将所有人的声音都转化为了数据穿梭在这蜘蛛网般的信号里。
整座城市,安静的出奇。
老人仿佛是受够了城市的寂静,他搀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顺着原先走来的方向走过去。
他孤独的背影再一次从路灯下走过,随着他的渐行渐远,这孤独的背影再次化为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回到家中的老人终于放下了一身的疲倦。他将房门关的严实,又关掉了那亮的刺眼的灯,在黑暗中安然入睡。
梦里城市不再繁华,也不再寂静。
他仿佛回到了往日时光,街坊邻居们谈笑风生,大街上络绎不绝,人声鼎沸,那戏园子里的角儿惟妙惟肖的舞动着身姿,娓娓动听的歌声传遍了戏园大大小小。
他跑向山坡,对着山下往来的人们和山腰葱郁的树木花草大声叫道:“你们好啊!”
他跑向陈二家的饭馆门口对着里面大声喊到:“我最爱吃你们家黄焖鸡啦!”
他跑向私塾,里面书声琅琅,孩童们在奋笔疾书,先生们在讲台上热情洋溢的讲解着知识,他对着里面大声喊道:“孩子们,加油!”
他跑到自家门口,看着屋里屋外辛勤劳作的家人们,他大声喊道:“爸妈,我爱你们!”
他又跑到邻居家门口,里面他喜欢的姑娘正在缝补衣裳,纤细的双手灵巧的绕着线,他冲着姑娘大声喊道:“嫁给我吧!”
姑娘低头害羞的笑着,回答说:“我愿意。”
这里的欢声笑语传遍了各地,传遍了每户人家,传遍了每个人的心。
人们畅所欲言,这里不再有沉寂。
天微微亮,阳光透过窗帘洒下了一缕在老人的脸上。
他仿佛还沉浸在这美好的梦中世界里不愿醒来,可感受到了阳光的抚摸,他微微颤动眼睑,终是从梦中醒来。
失落的他猛的一把将窗帘关的严丝合缝,这下,房间里又归于黑暗。
他对着黑暗喃喃道:“终究是逃不过你啊,我的老朋友。”
早起的他去厨房为儿女做早餐,熬了稀饭,弄了几个小菜就凑合凑合吃了。
他走向孙子房间喊他吃早饭,看到孙子仍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双眼布满蛛网一样的红血丝,似乎是一夜没睡。
孙子没有应声,象征性的摆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
他又走向孙女的房间,孙女还在呼呼大睡,似乎也是很晚才合眼,叫了半天才把她叫醒。
孙女不满他把自己从熟睡中吵醒,眉头一皱翻个身继续睡了,再也叫不起来。
老人无济于事,只能转身回了客厅。
饭桌上孙子已经开始吃饭了,他一边吃着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左手还在屏幕上飞快的划着,右手夹着菜吃着饭,也没注意到自己把菜撒了一桌子。
低头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回了屋。
饭桌上只剩下了老人,还有撒了的菜。
他本就已经习惯了的。
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要饭桌上的老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小声说着话,没人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但他的话让寂静的房子恢复了一丝生机。
可能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对于他的孙子孙女来说不重要,对于街坊邻居来说不重要,多于整座城市来说亦不重要。
吃罢饭,老人将碗筷收拾好,佝偻的脊背在厨房里鲜明的刺眼,却无人看到。
他无法忍受这座房子的寂静,走向了门外。
路边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着,路过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像往常一样顺着那条熟悉的路走向街边的长椅。
路过的行人未曾注意到街边有位老人在长椅上坐着,从早上坐到中午,从中午坐到下午,又从下午坐到了晚上。
老人在这坐了一天,没有人来寻他,也没有人问他。
待到夜深,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昏黄的路灯照着下方一片小小的地。
老人隐匿在黑暗中,喃喃道:“你好,黑暗,我的老朋友,我又来和你说话了,最后一次,请原谅我的自私。”
老人孤独的身影在路灯下化为一个模糊的小点,慢慢的,消失在了不知为何处的远方。
夜色下,这座城市仍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但它总是静悄悄的,像座刚刚有人逝去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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