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儿

小年儿

腊月廿三，是北方的小年儿。要是在家乡，整个村子都会因年味儿的渐浓变得温情和柔和起来：田野里和屋顶上白茫茫的积雪在晨曦里的薄雾中显得清丽和整洁，仿佛是为了新年悄悄的补了淡妆，炊烟袅袅在向晚晕红的夕阳下朝着天空泼墨，好像也是因为节日的到来身姿更加婀娜；人们大多是待在屋里忙前忙后，土街上很少再有满面风霜的路人，即使偶尔碰了面，那问候的音调也要降低很多，连鸡鸭猪狗牛马羊等牲畜也很懂事，叫声没有了凌厉和鸹噪，都不想打扰一个祥和安静的年。

这些记忆中的表象，多是出于看客的心情。如果说元宵节或者是二月二是节日的结尾，小年儿或者之前的腊八就是年的序曲。腊八和二月二都是遥远的信号，而小年儿是真的年来了。就拿小时候的我来说，虽然我一直在学业上刻苦自觉，但是过了小年儿，就可以少算一些不太喜欢的理科题目、多读一些书籍和诗词，表面上还是那个孜孜不倦的小孩儿，实际上因为在小年儿开启了“乡村嘉年华”的大门，自己也顺便偷偷的给自己放了假呢。而且，纵是稍微有一些淘气，也可以躲开大人的责骂，因为大家的潜意识里，年要快快乐乐的过、哪怕这一年有再多的不如意，最近的矛盾如何集中，都会暗地里退避三舍，换上平和的语气、宽厚的笑容。

是啊，不要说什么仪式感，不但是孩子们，被生活压迫的愁容满面的大人们，一年到头，不都是为了这短促的安逸吗？小年儿已经闻到年味儿了，就趁早深呼吸一下，赶紧投入到其乐融融之中吧。

小年儿是灶王节。尽管在回味儿时乡村的文字里，我不大喜欢乖张现代的说辞，但是说灶王在这一天要上天向玉帝述职这一说法很是传神。民以食为天，灶王在百姓心中的位置无需多言，但更重要的是，灶王还主宰着一家祸福大权。东北家乡远离中原，当年在颠沛流离中遗失了许多传统，没有了吃灶糖的习惯，但是替代成过年才吃的上的饺子和花费不菲的鞭炮同样体现了对敬畏和尊崇。说到善恶福祸，我想一个人的本心在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如同灶君和小年儿，依然成为一个人心里永远的仪式和祥符。

小年儿是安静的。与大年相比，在家乡话中，它的称谓多了儿化音，彰显出和大年的轰轰烈烈相比，如果说大年是众人乐乐的合家欢，它更像一个独处的小姑娘，唱着“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声音清脆，纯净透彻。小年儿这一天，不是除夕的宗祠聚会，也不是初三的回娘家，它是一个独立家庭单元自己的团圆。串门儿一般不选择这一天，因为平时邻里乡亲也不忍打扰彼此的节奏，所以，只有莽莽雪原上无声的车辙延伸着农人们平凡但是重要的梦想，小年儿身后，一个欢腾热闹的大年大幕徐徐展开，它是一个使者，它是一个序曲。

和如今快节奏的都市生活相比，乡村的韵味在于闲暇的慢生活和那些积淀数千年的庄重感觉。在大城市工作的白领，对小年儿早已淡漠，更多的人还在这原本该安静沉思日子还是行色匆匆。可是我们怀念的不是那种事实上的安逸，而是那种从容。在小农的世界，我们可以说很多夏虫不可语冰的风凉话，但是我们又怎能不羡慕那种温存和镇静，那种远离焦虑的我行我素，那种没有明文的秩序却团结的家庭，有些我们在进取中一点点丢失的东西，不该像小年儿一样被淡忘，而应成为鞭策自己不忘初心的源泉……

小年儿，你好。一个十数年未曾回家过年的游子向你致意，他从未忘记你带给他的关于温馨大家庭的回忆和绵延的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