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宇乱天惊势难回 风流云散人不知
残阳如血,西风若狂。
黄昏的远山,还惊魂未定,呼出茫茫的白气,化作飘渺的暮霭。山还是山,丝毫没有一丝悲哀,山又何必悲哀?苍茫无言,冷眼旁观,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才是青山的不老秘诀。咸腥的风穿过萧瑟的树林,如同叹息。是啊,谁能不叹息。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剩下的除了成王败寇,还有尸横遍野。山下的平原似乎无边无垠,血色的溪流,血色的土地,血色的人。
一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千疮百孔的旗上已经渍慢了血迹,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只有上面那个雄浑有力的大字,在彰显着一种坚毅的高贵,半截旗杆牢牢地插在黑褐色的泥土之中,一只断臂紧紧的握着,可它的主人在血山尸海里已经不知埋葬何处。那是一只多么稚嫩的手掌,修长的手指,白皙的皮肤,虽然手上沾满了污泥与血迹,但是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里却没有丝毫的脏物。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啊,如此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归于沉寂。他是谁,他为何要来这里,他的家在哪里,他还有没有家人,他长得是什么样子,他喜欢什么,有没有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在等待着他?没有人回答,夜已经深了,这是皎洁的月光的低诉。一切都那么安静,只有那个随风飘扬的“风”字,在呜咽着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
长风帝国,明月天都。
“报”!
“不必了。”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缓缓坐直了身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是一个面容俊朗,气宇轩昂的王者,他苍白的面容掩藏不住眉宇间那一分摄人的霸气,但更多的,是英雄末路的苍凉无奈,“告诉他们,孤家答应禅位。”
“陛下”。。。。。
“不必多言。嗯,花卿,雨儿再有几天就三岁了吧。慕仙公主,她还好吗,她还是在怨恨朕吗?你,你带着他们逃命去吧”。
“陛下”!
“走吧,走吧!偌大的明月天都,已经是一座空城了。这长风帝国的万里河山。也将在孤家的手里葬送了,没什么可以留恋了的,都没有了。只是,这长风天下,奈何亡于我手!你走吧,带上云儿,走吧。不要忘记朕的托付。”
“臣不能走,臣要与长风共存亡。臣曾经像所有的战士,像陛下一样在我们伟大的风神前立誓,要誓死忠于长风。如今,臣怎能苟且偷生”。
“花卿,你不要忘记,你是公主的夫君,孤家的妹夫,你是骄傲的战士,帝国的股肱,更是长风的英雄,你活着一天,就要让长风的血脉留存,就不能让长风的火炬熄灭。带上云儿,记得告诉他,忍辱怀仁,才能成就不朽功业!切记切记!”
“陛下”,望着这位帝国的王者那坚定的面容,花龙骤只有长叹一声,“微臣领命”。
望着这帝国最后一位战士的离去,长风帝国最后一任帝君——风安清,缓缓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天都城外,莫凌宫墙。
“王上,我们几时攻城?”
“不要着急,再等等。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是义师,怎么能像叛军一样残暴无德?昏君已经穷途末路,胜败已成定局,何必急于一时。”这位胜利者虽然如此从容,但是他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狂喜。曾几何时,他还要走过这宏伟的莫凌宫中里长长的甬道去参拜那个人,那时,他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问他自己:我凭什么要向那个人朝拜,这莫凌宫,这长风帝国的江山为何不能尊我为主?当这个念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心里,回响在他的耳边,他已经接近疯狂,他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他也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天下的供奉。他想得太热切了,而如今,这个梦想已经唾手可得,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他不止一次的想象着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如何匍匐在自己的脚边,如何用那些溜须的言语,恭顺的姿态和谦卑的目光来讨好自己,他不会逼死他的,他怎么可以让他死?不!绝对不能。
赵涛毅笑了。他没法不笑。天下已经近在咫尺,皇位的味道已经那么真实,几乎可以嗅到,亿万臣民将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世间的一切财富,宝石,金银,世间的一切美味,世间的所有女人,想的到的,想不到的,都是他一个人的了,花上一辈子也花不完,吃上一辈子也吃不完,用上一辈子也用不完,换你你也会笑的。
他又一次抬起了头,天还是那么蓝,真是个好天气啊。走吧,城门已经开了,旗帜已经换了,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王朝霸业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抹去了。走吧,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新身份,却接受人们的敬仰和膜拜吧。
天下,我来了!
一千里外,迷雾之林
夜风在低低的呜咽,鸱鸮在悠悠的悲号。月光如水,静静地照耀着大地,银白色的月色之下,是缓缓流淌的洛川,水面的粼粼波光在接受夜风的拂动和月光的抚摸。忽然,远方传来辘辘的车轮声,马跑得很急,两旁的树木飞速的向后退去,脚下的枯枝落叶发出被踩踏的声响,一切都被飞快的抛弃,只有静谧的月光一直不肯放弃,温柔而又固执的照耀在马车之上,让仓皇的车子有了一丝安静,也让两个小家伙睡得香甜。他们还太过幼小,不知道自己的国已经亡了,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没了,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在他们旁边,一个女子正深情地望着他们,慈爱的目光里,有着难以隐藏的深深的悲哀。趁着淡淡的月光,她的惊世容颜让人更加迷醉,这是怎样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妙人儿,似乎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一切的美景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她仿佛就不是这尘世的凡人,而是月光里那位孤高清冷的仙子。慕仙,应该不是羡慕神仙,而是令神仙都羡慕吧。淡淡的娥眉,淡淡的眼波,淡淡的气息,淡淡的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但她又岂会忍心消失,她是那么爱着这一对孩子,爱着,那一道坚挺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正手执着缰绳,急促而不慌张的驾驶着马车。此刻他的心中,又在想些什么?作为国家的国柱大人,作为一个亡国的臣子,作为一个托孤大臣,作为一个生死未卜朝不保夕的人,作为一个仓皇出逃背井离乡的人,他应该想些什么呢?报仇?复国?这必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的历程。
他出身于官宦之家,然却并不同于其他的纨绔子弟,因为他的家族不是靠祖先功业才得到高官厚禄的,他的父亲就是前朝莫凌宫大殿第一将军,而他自己更是了得,帝国八大国柱之首,官拜右相,班列一等,荣耀无以复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父子二人自己努力得来的,没有半分侥幸。
自己尽心尽力辅佐君王,国家承平,已经十二年了。不想一朝叛乱横生,国家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真是让人心忧。如今携带太子出逃,背负着的东西太多了,更让人痛苦的是,现在赵涛毅必将派出自己血的煞卫全力追击,自己带着妻儿和太子,一路之上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然而即使是失去生命,他也只能义无反顾。
长风的希望就在这里,流云的未来,天下的未来,也在这里,在自己的手里,在自己的心里。虽一人之力,也要让长风的名字,重新传扬在这苍茫大地之上。
但愿以此单薄之躯,承担起匡复天下的责任,让乱臣贼子伏诛,让正义与光明的火种,燃烧,燃烧。
第二章 朝云暮雨化夜露 旧人新乡失故国
长风帝国,明月天都。
旌旗飘飘,锣鼓喧天。我们的胜利者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骑着骏马,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他看看四周跪拜的百姓,不由得豪气顿生,这样一个庞大而强盛的帝国就要是自己的了,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也失去了太多。而在这成功的时刻,他却感到了莫名的无尽孤独。
何时起的风呢?长风不是已经亡了吗?赵涛毅忽然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是不该叹气的,该叹气的那个人不在这里。他突然想到,安清啊,曾经的君王,曾经的朋友,你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我呢,我真的是很期待啊,自己一会该说什么呢,该叫他什么呢,陛下,王上,安清,还是贼君?真是难以抉择。
有多少次,他曾想过自己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可是他每次都想象不出来那个人究竟会如何面对自己。究竟是他不敢面对自己,还是自己不敢面对他。当胜利真的来临,他却真的不知该怎么样去迎接了。
正在恍惚之间,耳听得钟声悠扬,又闻得香风阵阵,赵涛毅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风闲宫。风闲百年邀仙客,君王万里寻长生。风闲宫,这是当年历代君王求长生的居所,依山傍水,仙雾缭绕,曲径回廊,但闻人语,不见人面,非凡人所居。而如今宫殿依旧,宫人却不知去往何处了,那些仙人也不再踏足了,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如同这以往呼风唤雨的长风帝国,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在狂风暴雨之后,也只是花瓣上一滴夜间的露珠,在朝阳升起的时刻,就会消失于空气之中。
万里江山今犹在,千秋霸业一扫空!
帝国西南,迷雾之林
天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林荫照射在地上,斑斑点点。静谧的树林里只能听到马车辘辘的声响。原来半日时间,就已经走了如此之远了。那两匹威武的玉骢马也已经不复神骏,正呼呼的喘着粗气。
花龙骤勒住了马,仔细的审视着这个地方。
“夫君,这是哪里?”马车里传出了轻轻地问候声。
“这里是迷雾之林,离西南边境还有半月路程了,越过那座连绵的岚山,就是我们长风帝京的西南郡国-------浣花郡国,也就是花域城的所在地。”
“花域,那不是西南第一花城吗?”
“ 没错,当今天下,只有那里才是我们最好眼下最好的容身之所。赵涛毅其人,刚愎自用,目空一切,他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敢去花域。”
“夫君是认为,花域是西南最繁华的地方,而且正是两国交界的重镇,他断定我们绝不敢在这里隐藏。”
“哼,在他看来,我们是失败者,应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往最偏远的地方,当然不敢堂而皇之的在花域城里栖身。他这个人太过骄傲,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我们的机会,终有一天,我会让长风的旗帜再次飘扬于这片土地之上”。花龙骤望着帝京郑重的拜了三拜,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但是花龙骤和慕仙都知道,这里始终不是长久居所,待到在这里补充给养和短暂休息之后,还是要去隐姓埋名,徐图大计。
长风帝国幅员辽阔,分为五大郡国,分别由五大郡公驻守,各郡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实力也相差悬殊,若要统一绝非易事,除了远久的圣水王朝,三百年来,只有长风的名字,曾经响彻于这一片浩瀚的苍穹之下,威加海内,雄霸四方,这是只属于长风的骄傲!
而在五大郡国的中央,自然就是帝国的京畿之地------长风帝京,明月天都就在帝都的正中。长风帝京是长风的发源地,面积不仅比五大郡国更大,实力也更强。而五大郡国各有千秋,北方后土郡国,最为厚重古朴,带有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西方玄铁帝国,山石嶙峋,矿产丰富;东南漱玉郡国,万里疆域皆有寒冰美玉;东方文水郡国,水乡文苑,气质飘逸。而西南方,就是浣花郡国,这里四季长春,花朵艳丽芬芳,造物神仿佛把他最为深情的钟爱都倾注于这一方土地。而在今夜,在这美丽的地方,正发生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件小事,却会影响这神州大地的兴亡沉浮。
花域城郊,一户农家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银月的清辉温柔的铺在地上,泛着淡淡的光芒,如此安宁祥和,正是这里独有的特点,安宁村,就是安宁的一方净土,人们少与外界联系,自在逍遥,仿佛不是人间,而是仙境。这户人家,就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家庭,男主人顾思归,勤劳朴实,善良忠厚,是远近闻名的良善之人,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有的,只是温和与诚恳;女主人柳芷研,美丽温婉,虽不是倾国倾城,但却明眸皓齿,乌发垂肩,自有一番美丽。而在这宁静的夜里,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又将迎接一个巨大的幸福------一个新的成员将要到来了,此刻的顾思归正焦急地等待着,像任何一位即将做父亲的人一样,他的心里充满了幸福,期盼着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一声清亮的啼哭响起。
“思归啊,快来快来,芷妍生了”。
“哎哎,好好,好啊”。
还未进门,顾思归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母子平安否?男孩还是女孩?娘子还好吗?”稳婆笑吟吟地道:“看把你高兴的,都糊涂了,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此时屋内传来柳氏虚弱的声音:“相公,快来看看我们的女儿”。顾思归急匆匆地走到床前,本来有满腹的言语想说,但就在那一刹那,就在看到那鲜活的小生命的一刹那,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她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娇嫩,那粉红的皮肤晶莹润泽,让人怜爱,只看了一眼,他的眼里心里就全部被初为人父的喜悦所充满。
“相公,这是我们的孩子”。
“是啊是啊,娘子,你辛苦了”。
柳氏笑着摇摇头,苍白的脸上也尽是幸福之色。
“夫君,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银月初升,流照苍生,静谧安然,就叫谧然吧。娘子以为如何?”
“谧然,就叫谧然。我们的小谧然有名字了。”望着怀中的孩子,这个年轻的母亲欣慰的笑了。
迷雾之林,暗夜深处
在幽暗的月色之下,整片树林散发出腥甜的气息,几处火光若隐若现,由远及近,就像被一处空间吞没,又被另一处空间吐出来,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微风拂走了遮着月亮的云,大地陡然明亮许多,此时才能看到,一群黑衣人背着闪烁寒芒的长刀,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火光正是他们手中的火折。这种火折采用特制的燃料——麒麟木,可以持续燃烧而且遇风不灭。他们背上的长达则是由一种黑铁所制,此铁性寒凉,只有玄铁郡国的玄阴山上有大量出产,其余地方虽然也会有,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及。这种长刀不仅锋利而且韧性极好,不易折断。
仔细看来,这一群人的双眼都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这是常年服用广寒散的缘故,服用这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在夜间视物,即使是在毫无光线的地方,也能看到移动的东西,对于杀手来说,自然是大有帮助。不过也有巨大的副作用,凡服此药者,大多活不过三十岁。这种人,被称为死士。
有此种特征者,必然是长风第一刺客团——血煞卫。在整片大陆上有这样一种说法:凡是血煞卫盯上的人,只有两种选择,自杀,或者被杀。
但是现在,花龙骤准备选择第三条路:反杀。
第3章 十年同渡终须别 千里亡命各天涯
莫凌宫北门
赵涛毅翻身下马,缓步上前,亲手推开了那一扇通往巅峰的大门。他仍是缓步的走着,似乎并不着急,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前方高台大殿之上的四个大字 :天下归一。
如今天下在手,却再也不统一了。除了自己的玄铁郡国和刚刚打下来的长风帝京,只有不愿卷入战争的北方后土郡国主动归顺自己,至于东方漱玉郡国,白玉雕那老家伙老谋深算,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时他虽然归顺,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包藏祸心。东南文水郡国,虽然都是文弱书生,但是却有着书生特有的固执死板,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屈服,凭借国民一心和清江天堑,实在是很难征服。浣花郡国从来与世无争,军力虽不甚强盛,但是有迷雾之林和岚山两道天然屏障,除非令得他们心悦诚服,自己归顺,否则想要征服,绝难办到。而且,有一件事情,是他绝对不能进犯浣花郡国的最重要原因,那就是在那个人面前,他始终是不敢。即使是大权在握,即使是坐有天下,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仍是不能消除。
最难办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如今虽然攻占了帝京,但是长风毕竟统治了这么长时间,百姓对于故国的眷恋之深恐怕没那么容易淡化,如果有皇室正统登高一呼,那么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功业就岌岌可危了。此时去追杀的血煞卫已经得手了吧,听说安清有一个小儿子,虽然尚且年幼,并不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但是他的血脉和身份,却拥有着无穷的力量,等到他长大或者是他被某些野心家得到,那么自己的位置就难以坐稳,所以一定要斩草除根。
一个背叛者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背叛。
正思量间,已经走到了安天殿门口了,他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推开了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龙位上的那个皇者,他压抑住内心的翻腾,镇定地走上前去,说道:“我来了”。然而却并没有听到回答,他伸手一推,风安清便歪倒在龙椅上——他竟然已经死了!赵涛毅发了疯似的抓住尸身不住地摇晃:“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啊!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目光呆滞,手还死死的抓着风安清,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喃喃着这一句话,就如同他才是那个失败者。
苍山渐隐,夕阳徐归,远处偶然传来几声悠扬缥缈的钟声,惊起了乱栖的乌鸦,宫殿投下的影子渐渐连成了一片,给大地带来了黑夜的微凉。
赵涛毅从地上缓缓坐起身来,检查了一下风安清的身体,发觉是自断心脉而死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人呐”。
卫士进门上前:“在”。
“传朕旨意,以君王之礼厚葬此人。另外,明日在此,举行登基大典,速速去办”。
“是,王上,不,陛下”。卫士领命而退。
赵涛毅又回头看了一眼风安清,安清啊,明天我就要坐上你的位置了,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天下真正的皇。
迷雾之林边缘
花龙骤跳下马车,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集市,回头说道:“仙妹,前方就是花域城了,你带着孩子们走吧,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隐居起来,将来云儿长大了,你就把身世告诉他,一定要让他背负起复兴长风的重担。”
慕仙公主拨开帷帘,走下车来,认真的看着花龙骤:“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先去,我会和你们会合的。”
“夫君,我们夫妻多年,你想做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花龙骤叹了一口气,拉起慕仙的手:“仙妹,我此去并非必死,你我夫妻也并非不能再见。只是这一世,我必然要对不起你了。以血煞卫的本事,如果我不去引开他们,他们必然会追上来的。贼子谋反,国运衰颓,皇室宗亲,十不存一,赵涛毅又派出血煞卫来追杀他们,势必要斩草除根。流云太子作为陛下唯一的儿子,对他的威胁最大,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此时正是国难当头,我们只能义不容辞。”
慕仙公主眼中晶莹,点了点头:“去吧,夫君,我和雨儿都会为你骄傲的。不必担心我们,我一定会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的。”
花龙骤道:“仙妹,我仍驾马车,吸引他们的注意,你带两个孩子换上平民的衣服,混入城中。”
慕仙公主紧紧抓住他的手,问道:“我们何时再见。”
花龙骤目光闪烁,心中一声长叹,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自有办法寻的到你们,你们在城中等我三日,若三日后我还未回来,你们就找个地方隐居,不要在这里苦等。”
慕仙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你”。
花龙骤紧紧地讲公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就翻身上了马车,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慕仙公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地道:“与你相遇,也是我这一世最美好的事情”。言毕,转身去往另外一个方向。但他们或许想不到的是,自此以后,他们再也未能见上一面。
此一去,即是永别。
花龙骤一路疾奔,边走边思虑着计划。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刻,他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流淌。有很多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血煞卫的追踪固然逼迫他不得不离开,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为流云的未来,为长风的未来考虑。如今流云年幼,赵涛毅又非无才无德之人,而且他心狠手辣,在他的治理和镇压之下,人们很快就会将长风遗忘,等到流云长大,局势就将完全不同,如今他必须联系各地仍效忠于长风的势力,为流云的将来做好打算。这件事必然困难重重,慕仙和孩子们跟着自己实在太危险,就让他们去过安稳的生活,一切的风雨自己来扛。
花龙骤暗忖,自己的武功对付少量密煞卫应该是足够了,但是要全歼他们,却也并非易事,万一有一个逃脱,一切计划就全部行不通了,所以他们,全都必须死。
此时的血煞卫大概不会想到,有人居然会想反杀自己。他们更不会知道,他们的死亡是自己生命的终结,却是这片大地新生的开始。
血煞卫,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共分六卫,天机卫负责刺探朝堂消息,监视重臣;青玄卫负责打探江湖消息,挖掘秘密;星灵卫负责执行刺杀任务;疾影卫负责跟踪寻人;火刑卫负责逼供敌人和惩处叛徒;无殇卫负责遴选和培训新人,六卫为赵涛毅的野心提供了强大的支持。这次赵涛毅派出了青玄,星灵,疾影三卫中不少好手一起配合行动,对于花龙骤来说,想要全歼他们,最大的困难就是对付疾影和星灵两卫,因青玄卫只负责打探,战斗不是强项。星灵卫作为专职杀手,武功自然不容小觑,疾影卫则是轻功卓绝,对付他们需要下一番功夫。之前因为花龙骤当年征战时曾在迷雾之林中驻扎过,熟悉地形,才能堪堪避过他们的追杀,但以他们的能力,必然相隔不远。如今只需要把他们带离浣花郡国边缘,再去寻求那个人的帮助,全歼他们并隐匿流云行踪的计划就能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他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去,去奔向自己的命运。此时的慕仙公主也正带着两个孩子,向自己的命运走去。
又起风了,风儿轻轻地吹动着,天空中刚聚在一起的云朵被吹散,各自向四方飘去,渐渐散去,风还在吹,吹到人的脸上,却化作了泪水,一遍遍冲刷着哀愁。风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它却选择了一世流浪,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却还是在自己的命运里不停地做着选择,也许吧,乱世之人,必须要有更加会选择的能力,可是花龙骤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对于流云,对于慕仙,对于自己,对于这片大地,究竟是对还是错。
故事已经到了这里,不管他是否愿意,总还是要继续下去,只是,他安排了别人的命运,又是否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也许答案只能是:
风流云散,身不由己。
第4章 花将军幽谷访故 五灵兽雾林设伏
花龙骤已经奔袭了整整一夜,期间几次都几乎被血煞卫发现,但好在多年的军旅生涯赋予了他卓绝的能力,让他能够化险为夷。此刻渐渐看到东方的天空出现了微光,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这迷雾之林中,有一个人,跟他有着深厚的渊源,此人终年隐居在这千顷森林之中,虽然武功高强,机智无双,实乃人中龙凤,却一心寄情山水,与世无争。
当年浣花郡国内乱,向帝京求救,风安清以太子身份代皇帝出征,花龙骤和赵涛毅作为他的副将,协同出征,在迷雾之林中迷失了方向,被叛军所围,眼看数万大军危在旦夕。突然听到有人在山中吟啸唱咏,寻找之下,才发现是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三人上前求助,樵夫不仅给他们指路,还带他们到了一处山谷,其中竟然别有洞天。
后来他们才知道,此人实在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不仅手下门人弟子众多,而且个个身怀绝技,天赋异禀,令人称奇。风安清见此人如此厉害,一定要拜此人为师,花赵二人也顺势拜师,那人拗不过,就只得收下。几日相处,那人只是随口点拨,三人便觉得武功突飞猛进。而在言谈之中,此人对于天下之事竟然有独到见解,更令三人钦佩不已。此人教诲三人道:“如果以后得知你三人为非作歹,不仁不义,一定取尔等首级”。三人赶忙叩头,连道不敢。
大军整顿数日之后,在农夫及其弟子帮助之下,巧设机关,竟将敌军歼灭大半,大获全胜。后来大军想再去寻找那山谷,竟然再也找不到了。风安清无奈,只得下令大军原地休息,明日进入浣花平叛。而花龙骤一直谨小慎微,从山谷出来时沿途做下标记,夜间趁大军睡着,偷偷沿路返回,果然找到山谷。但刚刚进入,便被那人发现,那人叹道:“尔今日无理,本当取尔性命。但一则你我有师徒情谊,二则你与他们两人不同,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却看出你仁厚善良,实在不忍心伤你。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但你需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出去之后不得告诉其他人,第二,终身不许你进入山谷。”花龙骤垂泪道:“弟子承蒙师父教诲,只是不能报答师父大恩。”那人笑道:“不必言恩情,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你走吧。”花龙骤磕了几个头,挥泪拜别。后来大军得胜,班师回朝,此事已被渐渐淡忘。
自那日分别以后,已经十年有余。此时花龙骤走投无路,只得再次前来拜会师父,请求帮助。花龙骤一路策马狂奔,但是渐渐接近山谷,却想起当年率兵出征,青春年少,是何等意气风发;三人齐心协力,是何等快乐。而如今物是人非,兄弟反目,自己也早添华发,又是何等凄凉。又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必定已年近花甲,不知又是何等形状,不觉生出慨叹。因此在山谷前逡巡,不忍前进。
但是国家兴亡大事,不容他多想,只得高声喊道:“师父,弟子来见您了。”如此高喊数声,无人答复,只得喊道:“弟子有要事面见师父,恕弟子不能遵守当日誓言了。”说完拨马就进入了山谷。
他走在熟悉的地方,看着悬泉瀑布,鸟语花香,整个人都从长途奔袭的疲累中放松下来。此时只听见一声长叹,声若洪钟。花龙骤眼前一花,一个白衣老者便出现在眼前,花龙骤忙翻身下马,刚要叩拜,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托起来。站直了身子,才发现老者后面站着两个男子,一个尖嘴猴腮,一个面目狰狞,但是花龙骤并不认识,看来是老者后来又收的徒弟。
那老者道:“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誓言了么,还是以为为师真的不敢杀你。”
花龙骤道:“师父,非是弟子要来冒犯,实在是弟子有要事需要师父帮忙,请师父万万不能推辞。”
那老者道:“这等俗事老夫已经久不过问,十几年前,老夫一时心软,收了你们几个弟子,如今你们难道还要来打扰老夫么。”
花龙骤道:“弟子不敢,只是这件事关乎国家兴亡,师父就是再不过问红尘俗事,也不能看着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死于非命,这和师父教导我们的岂不背道而驰吗?”
老者捋髯沉思,最终叹道:“好吧。要我做什么。”
花龙骤感激地道:“师父高义,弟子在此谢过。长风被灭,弟子携安清幼子出逃,被血煞卫的杀手追杀,希望师父帮弟子全歼他们,人数不多,大概一百左右。”
老者道:“安清他,他居然先老夫去了。唉,罢了。你说吧,是青玄,疾影和星灵三卫哪一卫啊。”
花龙骤提起伤心之事不由黯然,道:“三卫都出动了。”旋即一惊:“师父久居幽谷,怎么会知道血煞卫。”
老者傲然道:“因为老夫就是血煞卫的创始人之一,刚开始的血煞卫是为了维护江湖安定,惩恶扬善。没想到我等归隐之后,竟然成为朝廷的走狗,开始做这些苟且的勾当。老夫不想卷入天下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所以选择退隐。但是今日这些败类落在老夫手里。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猴儿,豹儿,叫齐五灵兽童和哑拐驼瞎好好招待一下这些人,一个也不许放过。”两人领命去了。
花龙骤感谢道:“多谢师父相助,那这些人就交给师父了,弟子还有要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请受弟子一拜。”跪拜完师父之后,花龙骤又踏上了去往文水郡国的茫茫征程。
白发老者吩咐完毕,那两个怪模怪样的男子便施展轻功,向着谷中掠去。两人身法奇快,不多时便找齐了人手,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容貌不算出众,但却英气逼人,有一种傲立凡尘的气势,在其身后,便是那猴子、豹子样貌的男子,还有一男一女,一位神骏如马,一位灵巧如蛇,这便是老人所说的五灵兽童,火凤、灵猴、飞豹、风马和青蛇。而在他们旁边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驼背,此人容貌之奇犹在那五人之上,而且仔细看来,他的左腿是瘸的,眼睛也是瞎的,一个活人生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匪夷所思。
此时,一只信鸽飞来,灵猴冲天而起,两指夹下鸽子爪子下的信筒,而那鸽子的飞行都没有受到影响,势头丝毫不减,继续向前掠去。单单这一手,就可见此人轻功高卓。那灵猴打开纸条,嘿嘿笑道:“有弟子传来消息,发现了那些家伙的踪迹。”飞豹道:“那便去结果了这群家伙。”火凤挥了挥手,淡淡地道:“虽然这些人不难对付,但师父的意思是一个不留,否则也不会叫我们一起行动,大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走吧。”
几人身形闪动,消失在密林之中。
此时的血煞卫已经整整跟踪了七天,在这七天之内,他们很少吃饭和休息,一百多人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是在保存自己的体力。他们就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的指向花龙骤和风流云。但是迷雾之林实在太过辽阔,花龙骤又总能把他们甩在身后,此时的他们,精神和肉体都已经高度消耗,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可怕。
忽然,四面传来细微的破风之声,刚刚还有些疲惫的杀手们立刻高度警觉起来,这正是多年训练的结果。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子,疾影卫的一支小队飞掠上树枝,为同伴进行着警戒,同伴也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可是这次他们遇到的,不是普通的敌人。
疾影卫只觉得脖子一凉,竟没有一个人叫出声来,就被人尽数杀掉。这些人正是五灵童和哑拐驼瞎。以六人之力,同时杀掉十几人的小队,还没有被其余杀手发现,可见六人皆非凡手。杀了这些人,他们手臂在尸体倒下的一瞬间将其扶住,轻轻放在树上。可怜树下的人,还不知道危险下一刻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只见六人暗运内力,手印变幻,树下的落叶和山石都急速的旋转起来,把血煞卫围在当中。血煞卫突然遇伏,视线又被遮挡,正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头领模样的人叫道:“扔火折子。”当下便有人掏出火折子扔了出去,落叶一下子便燃烧起来。
第5章 长风出云换江天 流云落雨归兴安
纷飞的落叶像一只只火蝴蝶,随风飞舞,将黑暗的夜空照亮,更让四周的雾气消散。雾气散开,血煞卫重新恢复了视线,立刻向四面突围,想要逃出去。
暗赞了一声狡猾,树上的六人再度出手,内力震荡,风向突然一变,燃烧着的叶片席卷成火球,向着血煞卫袭去,许多人躲闪不及,衣服瞬间就被引燃。但这些人也是临危不乱,立马在地上就势一滚将火滚灭,可是这也逼得他们又回到原地。
火焰刚灭,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便发现刚才出现的道路再一次被封死。地上的石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堆叠起来,并绕着他们飞速旋转,而四周的树木也仿佛在一起旋转,将他们团团围住。知道这次遇到的敌人实在太难对付,血煞卫的头目高声喊道:“这是幻术,立刻自毁双目。”话音刚落,所有人毫不犹豫的抽出匕首,割瞎自己的眼睛,不仅出手迅捷,而且没有一人出声叫痛,甚至连匕首上的血都没有擦拭,便反手将其插入鞘中。双目一毁,幻术自破,这些杀手以耳代目,又一次寻找方向向外突围。
火凤心头一凛,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狠辣决绝,但此刻形势不容她多想,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才好。一念及此,她低声喝道:“啸剑阵。”其余五人各自拿出一件奇怪的乐器吹奏起来,声音极为刺耳,火凤则是屈指轻弹手中长剑,几人内力灌注其中,更是发出万剑齐啸之声。血煞卫中内力稍低者,都是抱头翻滚,不多时便七窍流血,眼见不活。
那头领明显实力强于众人,在火凤出声的一瞬间,便发现了几人的踪迹,大叫道:“在树上。”但是火凤等人内力太过强横,一出手便摧枯拉朽般击溃了敌人。血煞卫仅有内力稍强的人听到头目的喊声,纵身跃上枝头,然而身形未稳,便感到锋利的剑意划过自己的身体,冲在前面的几人,立刻便被切成碎块,死状极为凄惨。
风马心下不忍,叫到:“不要再顽抗了,给你们一个痛快。”那头目狞笑道:“一入血煞,万劫不复,死何足惧!”
余下的血煞卫亦是无一人告饶,反而是都摘下了面上的黑布。血煞卫每一人身份都是绝密,他们露出自己的真容,就表明今日已经不打算活着回去。
火凤挥舞长剑,剑气被这乐声不断的放大,只见满天都是剑影,血煞卫乱舞手中长刀格挡,但早已于事无补,剑气纵横肆虐,剑影到处,鲜血飞溅。短短数息之间,刚才还嘈杂的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血煞卫的头目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仿佛一个血人,他用刀撑着地面,艰难的站起身来。虽然此刻他已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的周围,全是同伴的尸体。
火凤六人跃下树来,对那人道:“说遗言吧。”
那人哈哈大笑:“血煞卫可杀不可辱,我无话可说。”
灵猴嘿嘿一笑:“兄弟,你一个坏人,干嘛搞的这么视死如归。做赵涛毅的走狗很光荣么?”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坏人?怎么你以为在我眼里你们是好人么?告诉你,只有西玄郡公才能改变这肮脏的世道!为光明,我何惧一死,何惧骂名!哈哈哈哈哈!”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竟是力竭而亡。
几人虽对这些人痛下杀手,但也并非嗜杀冷血之人,被那人言语所动,心下都是有些黯然。自己奉命杀人,这些人也是奉命杀人,杀的都是素不相识之人,孰正孰邪,谁又说的清楚。
是故几人虽轻松得胜,却全无想象当中的欣喜,反而心头有些沉重。
还是火凤率先平复心情,朗声道:“好了,大家今天都累了,叫侍剑奴们来收拾战场,我们先回去休息。”
几人都不想停留,各自施展轻功,向山谷方向飞掠,只剩火凤一人留下,她呼哨一声,一群青衣人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化尸扫血,时候不大,这片林地便回复原状,丝毫看不出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
收拾好一切,火凤率众自回山谷复命不提。
明月天都,此刻则是一派欢腾景象,赵涛毅此时正在享受胜利者的喜悦,他终于登上了权力的顶峰。看着朝堂上群臣的膜拜,坐在风安清曾经做过的位子上,他的心中充满了万丈豪情。他站起来,举起一杯酒,对着群臣说道:“长风已散,层云叠出。今日起,正式定国号为出云,年号承平。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大臣们也是一片歌功颂德。此刻起,长风就成为了历史。
夜晚,褪去了一身的疲惫,赵涛毅躺在风安清躺过的卧榻上假寐。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自殿外走进来,赵涛毅眼睛未抬,懒懒地问道:“何事来报。”那人沉声道:“人都不见了。”赵涛毅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谁不见了?”那人走上前来:“我们派出去的人,不见了。”赵涛毅猛然坐起身来:“什么?”那道士道:“青玄,疾影和星灵三卫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死在哪里,最后一次收到消息,是他们将要进入迷雾之林,可那里是帝京、浣花和漱玉交界之处,我们无法知晓花龙骤到底逃往何处。”赵涛毅道:“乌蒙子,传朕口谕,无论他们逃往何处,都要赶尽杀绝。通知下去,封锁帝京,通缉他们,另外快马传信给白玉雕,要他在漱玉郡国之内排查,一经发现,立马杀死,把尸身运来给我。至于浣花,迷雾之林实在难以越过,就取道漱玉,继续派出血煞卫秘密查访。无论如何,一定要杀掉他们。”乌蒙子领命而出。
赵涛毅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一声长叹,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叹气了,他本不是一个爱叹气的人。也许是因为这孤家寡人的滋味,并没有那么好受。
在浣花郡国某处,一辆马车停在了一个村子里面,一个布衣素缟的女人下了马车,看着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不由得轻笑嫣然,正是慕仙公主。她回头对车里喊道:“云儿雨儿,下车了。”一个小男孩从车子里探出了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叫道:“雨儿妹妹,你快看啊,这里好漂亮啊。”小女孩也爬起来,对慕仙说:“娘,这是什么地方呀。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慕仙笑了笑道:“你们觉得这里漂亮吗?”两个孩子都频频点头。慕仙道:“这里呀,叫做兴安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好不好啊。”两个孩子听了,都高兴的手舞足蹈。慕仙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
孩子年幼,还不懂得什么是忧愁,也不知道去过问为什么要在这里安家,但是慕仙公主却知道,他们从今以后将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两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是他们身上却已经承载着太多的东西,如果他们不生在帝王家,也许真的就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过完一生,可是命运,却总是无情。
火凤等人回到山谷,便向师父复命,老者听几人大致汇报了事情的经过,点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回去休息吧,猴儿,你留下。”几人领命退下。
等到众人都走了,灵猴掩上门,问道:“师父是有事叫我去做吗?”老者点点头,取出一本书道:“你去找到你花师兄所说的那个孩子,教他武功,磨练他的心志。除了你的武功外,这本秘笈的武功你也教给他,但你只能点拨,他学的好也罢,不好也罢,都看他自己的造化。若他是可造之材,那必然能悟到高深武学,成就不世功业,实现复国大志。若他平庸昏聩,则只能学到皮毛,苟且一生,但这些武功也足以防身自保。你师兄和我师徒一场,既然他为难之际记得为师,那为师为他做些事情,也算对得起他了。”
灵猴接过秘笈,郑重的道:“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负师父所托。只是弟子以后不能时常侍奉师父左右,请师父一定保重身体。”
老者笑道:“生死天定,你怎么忘了师父的教诲。去吧。”
灵猴拜别师父,去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第六章知身世少年落泪 辞儿女慈母含恨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喊着,她虽然穿着普通,但还是可以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
一个赤脚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道:“干什么呀雨儿。你不是说娘的病又犯了么,都到家了,快点进去看看啊。”这二人自然是流云落雨了。
落雨小嘴一撅,气鼓鼓的道:“我不这么说,你会乖乖的跟我回来么。一学起武功来,就什么都忘掉啦。”
流云嘿嘿一笑:“好妹妹,不要那么大声,给娘听到又要生气了,对娘的病也不好。”
落雨把小脸一拉:“你知道娘不喜欢你去学武功,干嘛还偷偷去,你那时候你怎么不想到娘会生气啊。”
流云刚要说话,只听见屋中有人叫道:“云儿,雨儿,是你们么。”落雨白了流云一眼,对着屋中道:“娘,是我们。”忙拉着流云进了屋子。
房子很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的井井有条。在靠窗的地方,一个妇人躺在床上,正是风慕仙,她看到两个孩子进来,忙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落雨扶着慕仙靠在床头。
慕仙说道:“云儿,你过来。”风流云走上前来,慕仙拉着他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云儿,娘今天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这都是事实。”
风流云笑道:“娘,孩儿已经长大了,能承受一切,您尽管说吧。”
慕仙道:“你们两个不是从小就问我,你们的爹爹在哪里,娘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现在是时候了。流云啊,其实,你不是我的儿子。”
流云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娘,孩儿不应该瞒着您去学武功,但是您不能不要我啊。”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慕仙道:“孩子你快起来,娘不是怪你,你听我慢慢说。你知道长风吗?”
流云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孩儿听村里的叔叔们闲谈时说起过,十几年前被灭掉的旧帝国。从昏君风安清死之后,长风就被出云取代。”
慕仙叹道:“你听到的果然是这些。其实风安清是个好皇帝。更重要的,他是我的哥哥,你的父亲。我其实,是你的姑姑。你是长风帝国的王子,当年赵涛毅逼死你父亲,灭掉长风,屠戮我们的的亲人,我们失去了家园,才被逼来到这里。”
流云惊诧万分,不住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
慕仙道:“孩子,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娘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你有推不掉的责任要担,你必须知道。我们兄弟姐妹共有十三人,长大成人的有七人,你父亲是二哥,我是七妹。我和你父亲乃是一母所生,感情也是最好的。当年你父亲有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就是现在的出云帝国皇帝赵涛毅,后来却背叛了你的父亲,戕害皇室宗亲。后来你父亲另一位义弟,也就是我的夫君,雨儿的父亲花龙骤,带领着我们逃出了明月天都,来到浣花。可是刚刚穿过迷雾之林,他为了引开追兵,又回头和敌人周旋,和我们断了音讯,如今已经十三年有余了。我以为他已经为国捐躯了,就未曾再抱希望,可是今天我却忽然听到了他的消息。原来他这十几年间一直苦心孤诣,明里暗里联络各国忠于长风,心系故国的志士,希望复国。在不久之前,他取得了文水郡国的领导权,正式拉起了反抗赵涛毅的大旗。”
慕仙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看着流云。流云虽然仍然难以相信,但最终还是渐渐平复下来,道:“娘,不,姑姑,那,那您是想去找姑父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落雨却道:“娘,他这么多年都不管我们,我们干嘛去找他!”
慕仙咳嗽了一阵,许久才道:“雨儿,云儿,你们都不能怨恨自己的父亲。雨儿,你父亲当年之所以离我们而去,是为了保护我们。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后有追兵,前途未卜,你父亲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和敌人周旋,这十几年来他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我们,一旦被赵涛毅先一步找到我们,那一切都完了,所以你不能怨恨他,你知道吗,雨儿?”
落雨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慕仙展颜一笑,又对着流云道:“云儿,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听到的关于你父亲的评论,都让你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但是他们不了解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你。”
流云黯然道:“我知道,姑姑。”
慕仙道:“孩子,我了解你,你一直都很懂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但是你心里却有自己的主见。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你明明怨恨你的父亲,却为了让我开心,不在我面前表露。还有,因为你的病,你觉得自己比不上其他孩子,其实孩子,你比大部分人都优秀,不仅读书好,武功也练得好。虽然姑姑不想你练武,但你暗中有高人相助,我是看得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你正直善良,这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么?”
流云道:“我知道的。虽然我不是您的孩子,但是我一直把您当作自己的母亲。至于其他人,就算他们给了我生命,但他们没有养育我,我不恨他们,可也不爱他们。”
慕仙惨笑一下:“孩子,没关系,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但是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做。你和雨儿一起,去文水郡国,找你的姑父,让他辅佐你。长风的男儿,一定要担当起复兴国家的重任。”
落雨问道:“娘,为什么只有我和哥哥去,您呢?”
慕仙道:“孩子,娘的病太重了,和你们一起只会拖累你们。你和哥哥一起,路上要互相照应,在没见到你父亲之前,一定不能暴露身份。记住,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流云道:“娘,如果我们都走了,那谁来照顾您呢?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慕仙摇了摇头:“孩子,你们要去做的这件事非同一般,不能因为娘而耽误,但娘一定会等你们回来。雨儿,在路上你要好好照顾哥哥。这一路上一定是艰险重重,如果万不得已,你,你可以死,但是一定要保护你哥哥周全。你不要恨娘。”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落雨也是泪如雨下:“娘,虽然您这么说,但我知道您爱我和哥哥是一样的。我不恨您。”
流云道:“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死,更不会让妹妹出事。”
慕仙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们,东西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里面有娘的几件宝物,这都是当初从宫里带出来的,价值连城,换成盘缠应该足够你们路上花销。”
流云和落雨心情沉重的收拾好了行装,穿戴整齐,不负那乡间野相,分明是:一个翩翩少年风姿伟岸,一个仙姿玉魂婀娜多姿。他二人本就有一股贵气,如今仔细打扮,更显出不凡来。
慕仙道:“唉,等一下,娘还有话交代你们。你们不能取道明月天都,迷雾之林不是你们可以穿过的,而且那是在赵涛毅掌握之下,非常危险。你们穿越浣花,从漱玉郡国到达文水,知道么?”两个孩子点点头,挥泪拜别了母亲。慕仙看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她自知命不久矣,两个孩子又前途未卜,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如同就要一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流云落雨走了不远,流云道:“妹妹,我有件事想求你。”
落雨轻哼了一声:“你是要去见猴子叔叔吧。”
流云道:“嗯,猴子叔叔教了我这么久武功,我要走了,也应该跟他说一声。师恩重如山,我不能不去感谢。”
落雨一笑,道:“好吧,反正前面就是树林了,我们去找找他吧。”
两个孩子走进了树林,对着茂密的林子不停地呼喊。突然听见大笑声传来,只见枝杈影间人影闪动,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落在两人眼前。
流云上前道:“猴子叔叔,我要走了,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恐怕很长时间不能回来陪您了。”
那汉子笑道:“走吧走吧,以我教你的功夫,足够你在江湖上做出一番事业了。别的我不敢说,单就这轻身功夫,六国之中,就没几个人能与你较量。但你不能为非作歹,否则我必取你性命。我走了。”说完一声怪啸,消失在密林之中。
原来,风流云小的时候曾经因为贪玩,走进了森林,结果迷失在其中,被一个怪人发现,带他出了森林。后来他便时常去找那怪人玩耍,那人正是灵猴。五灵兽童时常相聚,都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天长日久,互相生出感情,再加上流云聪明善良,几个人便教他些武功。这秘密被落雨发现之后,也吵着让流云带她去,兄妹二人便都在他们那里学艺,流云自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学到了不少武艺,落雨则是跟火凤和青蛇学一些女孩子的武功,但是有时他们会有几个不在,似乎是有事外出,流云问过,他们却并不愿意多说。
三日之前,其余四人一齐出去,只有猴子一个人在,是故流云只得向他一人告别。
第七章 谧然失母心茫然 流云携妹遇不平
何为最出尘,三月草上人。飞花飘絮绵绵有,紫烟红粉映佳人。蕊吐柳初,一带黄绿弄浅朱;繁花如簇,莺飞草长湛穹庐。
花域,是浣花郡国边境最为繁华的城市,这里有千顷花田,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现在正是早春三月,百花齐放,整个花域城都氤氲着馥郁的香气,你甚至都不用去看,只闻着这香气,那红的白的紫的花,便都一朵朵的绽放在你的心里。
春光明媚,街上的男男女女,嬉笑追逐,好不热闹。一个青衣少女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好像一只在花间飞舞的蝴蝶,那美丽的容颜让所有花朵都黯然失色,路上的行人也都被这少女所感染,不由得露出笑容。她就像一个带着欢乐降落凡尘的仙子,给这世界带来美好与希望。
少女身后一位身着儒雅长衫的中年男子笑着喊道:“谧然,慢些跑,等等爹爹。”少女回头道:“爹爹,快些,娘在家里要着急的。”
男子笑笑,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少女。少女扑过来挽住男子的手臂,撇嘴道:“爹爹,都怪你,非要去看那些书画,娘在家里都等急了。今天可是娘的生日,你要是惹娘生气了,我可不替你说好话。”
顾思归哈哈大笑,敲了敲顾谧然的小脑袋道:“你不去告状,你娘怎么知道。”
谧然小眼珠一转道:“不要我告状也行啊,那就把穿花剑法给女儿教全了。”
顾思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悄声。爹爹不是跟你说过么,不要告诉别人我们会武功。”
谧然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有武功又不是丢脸的事情,为什么怕人知道嘛。”
顾思归沉声道:“爹爹是为你好就是了。当初爹爹醉酒,使出这套剑法来被你看到,非要学了不可,早知当初就不该教你。”
谧然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快的低下了头。
顾思归见状,轻笑道:“好啦,爹爹教你还不好吗。快些回家吧,不然你娘真的要着急了。”
谧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道:“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顾思归笑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父女两人一路笑谈着,向城外农郊走去。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也逐渐稀少,两人加快了脚步,想趁着天色尚有微光赶回家中。
但是当两人走进庭院,却不见女主人出来迎接,顾思归心下一凛,赶忙冲进屋中,遍寻之下却不见柳芷妍,只见墙壁上刻着一行字:欲迎回尊夫人,以天诛剑来换,得剑之日,自有人寻你。
此刻顾谧然也冲了进来,喊道:“爹爹,怎么了。”看到墙上的字,她也愣住了,手里的礼物掉在地上,一脸惊愕地看向顾思归。
顾思归一声长叹:“这么多年,我还是躲不掉啊。”
话说流云落雨辞别母亲和师父,一路向东,走了有十几日。这一路上并无什么大的镇甸,两个孩子只好沿途借宿农家。两人都未曾出过远门,何况年纪尚小,路上辛苦劳顿自不必说。流云还好,落雨却是疲惫不堪,只希望可以找个地方好好歇歇,再买上两匹好脚力。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花域著名的繁华都会落芳城。流云远远的看到了城池,叫醒了趴在背上睡着的妹妹。落雨睁开睡眼,一看到有城镇,一下子高兴的跳下来,道:“哥哥,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流云摸摸她的头,笑道:“那还不快走。”
两人渐渐走近了花域城,却见沿途有许多人涌进城中,落雨道:“真不愧是大城,人好多啊。”流云摇了摇头:“不对。你看这些人,龙行虎步,很多人衣服下还藏着兵刃,不像是普通的百姓。我曾听师父讲过很多江湖上的事,这些应该是一些江湖门派。而且这么多人走在路上,竟然没有互相交谈的,不奇怪么。”落雨笑道:“你还没闯过江湖,就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难道师父没有告诉你,行走江湖最忌自以为是么。”流云一时语塞,落雨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进到城里,两个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落雨蹦蹦跳跳,在各种摊位上转来转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在一个首饰摊前听了下来。流云道:“刚才是谁说累的?这会怎么这么有精神啊。”落雨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他,继续把玩着手里的一支钗子。那小贩笑着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个钗子是我这小摊上最贵的物什,跟你多配啊,要不让这位公子给你戴上试试。”
落雨还未说话,那小贩看见一队官差走了过来,忙夺过她手中的钗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姑娘,我不卖了,我不卖了。”推起摊车就要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差人快步走上来,抬手就给了小贩几个耳光,恶狠狠的道:“王八蛋,真他娘的不知死活,上个月没给爷爷们孝敬,居然还敢在这里摆摊。”小贩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劲的哆嗦。街上的人都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纷纷过来围观。
落雨气愤地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乱打人。”那差人斜了落雨一眼,哈哈大笑:“一个小娘们也敢管马爷的闲事。这条街上,马四爷想让谁活就让谁活,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再多嘴,休怪老子不怜香惜玉!”落雨吓得后退了几步,不敢说话。流云把落雨护在身后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巡防兵头,是谁给你如此的权力!”马四道:“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问老子。老子是朝廷官员,权力自然是朝廷给的,你们这些贱民只不过是蝼蚁。好了,不废话了。王德,给爷的孝敬补不上,你就别想再在这摆摊了。兄弟们,给老子砸!”
流云少年气盛,一下子冲上前去,一掌拍出,那群狗腿子就全都飞了出去,重重的落下,躺在地上哀嚎。流云平时只是与灵猴他们拆招,更多的时候是打假人、打树、打石头,今天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动手,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居然这么高,把别人打趴下了,自己反而愣住了,还保持着打出一掌的姿势,呆立当场。
马四登时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上前,却又被流云的武功震慑住了,不敢贸然出手,此刻看到流云发呆,心中暗道:好机会。抽出腰刀就向流云砍去,眼看刀就要到了流云的头顶,只听见一声脆响,马四的刀在空中飞了几圈,稳稳地被人接住。
流云这才反应过来,收了招式,顺势一脚把马四踢飞出去。只见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快步走上前来扶起马四,把刀奉还给他,笑道:“马四爷,误会一场,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无意冒犯,还请马四爷手下留情。”马四一看,原来是城中杜侯爷的公子,哪里还敢寻衅,只得挣扎着站起来笑道:“哪敢。”话未说完,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但又不敢发作,只得假装无事。
原来就在刚才,这位杜公子陪着一位灰衣公子恰好从此路过,那灰衣公子一眼便看到了流云,对杜公子道:“这位少年很像我一位故人,我一见他便觉得莫名亲近,烦劳杜兄帮他二人解围,明日送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先去无色楼等你,有劳了。”杜公子笑道:“吴兄哪里话,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兄台先行,愚弟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与你会合。”吴公子微微点头,径自离开了。
杜公子看到马四暗算流云,忙抽出腰中宝剑,飞身一挡,便将马四的刀击飞,他接住之后,刚想把刀还给马四,打算和和气气地解决这件事,不料风流云这小子这么耿直,一脚把马四给踢飞了。
他赶忙去把马四扶了起来,笑着解围,按道理他是侯爷的儿子,没必要对一个小小的巡防兵头这么客气,但是他父亲杜侯爷是一个极其低调的人,从不以势压人,而且他也知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种人虽不起眼,但却往往能坏事,所以也是放低了姿态。
马四虽然横,但却不蠢,今天的事情本就是他理亏,杜侯爷的公子又对他如此客气,他要是再不知道服软,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他只得强笑道:“小侯爷言重了,既然是公子的朋友,在下在这里先赔个不是,改日一定登门致歉,后会有期了。”说完赶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第8章 群侠齐聚花域城 兄妹误入无色楼
人们见无戏可看,都各自散去。杜姓公子对着流云一抱拳:“在下杜子腾,还未请教阁下大名。”落雨一听他的名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流云瞪了落雨一眼,也行礼道:“在下风流云,这是舍妹风落雨,多谢公子仗义援手。子腾,想必令尊是用了当年陈玄陈子虚腾龙的典故,可见令尊对杜兄的期望。”杜子腾赞叹道:“想不到,风公子如此博学,刚才又是临危不惧,正气凛然,实在令人钦佩。”落雨道:“我哥哥当然令人钦佩,但是刚才那个家伙那么可恶,你干嘛还对他那么客气。”杜子腾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马四其人,卑鄙恶毒,我心里也是一万个看不上他,可是他背后的人,却是二位惹不起的。二位如此面生,想必还不了解这花域城。在下只是见二位正直,才略施援手。”落雨道:“好吧,这次的事,谢谢了。”杜子腾道:“天色渐黑,如蒙不弃,就让在下为两位安排住处。”风流云笑道:“如此便打扰了。劳烦杜兄带路。”杜子腾便引着二人往前走。
刚走不远,风流云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落雨问道:“你笑什么?”风流云压低声音,道:“哪有人起名字叫肚子疼的,这还不好笑么。”落雨道:“那你刚才。。”流云道:“小声点。刚才我不让你笑,是怕失礼于人,不过我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这时候杜子腾回头喊道:“两位快点,就到了。”两个人快步跟上去。杜子腾道:“两位刚才在说什么。”流云顿了一下,道:“舍妹在问我陈玄化龙的事情。”杜子腾道:“想不到风姑娘对在下的名字这么关心,真是受宠若惊了。就请风兄继续讲吧。”流云道:“陈玄其人,是长风初年一位传奇人物,据传说他文武双全,辅佐开国帝君风幽冥创立了长风,后来辞去一切官职,潜心修道,没入江湖,道号子虚。在他一百二十岁时,于后土郡国境内屠龙,并饮其血,顿时异化成龙,遨游九天,不知所踪。世人猜测他已成位列仙班,于是便有了子虚腾龙的轶事流传至今。杜兄的父亲为杜兄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杜兄成为陈玄一样的人物,流传千古。不可不谓用心良苦。”杜子腾一听,赞叹不已,连道:“风兄博学,风兄博学。唉,我们到了。”
流云落雨抬头一看,只见一座豪华的建筑便出现在眼前,正中是一块匾额,上书“无色楼”三个大字,但是大门却关闭着。杜子腾领着两个人转了半圈,来到旁边一个虚掩着的小门。杜子腾笑道:“请吧二位,上面还有朋友在等着我呢。”两个人跟着杜子腾上了楼,楼上空间很大,但是却没有人,只不过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流云虽然没有来过,但却知道这一定是青楼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落雨一眼。落雨一进来就眉头紧皱,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流云忍不住道:“杜兄,我们来此恐怕是不妥吧,雨儿她还是个女孩子。”杜子腾讪笑道:“真是抱歉,要二位来青楼,但是此刻城中龙蛇混杂,很不安全,相信二位来此途中也见到了大批江湖人士涌入城中。在下在这里有位朋友要见,请两位暂时委屈一下,等在下忙完手头的事情,明日一定亲自送二位出城。”落雨撇了撇嘴:“谢谢杜公子啦,不过这里我真的不想多呆。”杜子腾笑道:“那是自然。”
找了两间房安置好流云二人,又替他们安排了酒菜,杜子腾先离去了,两人已经饥饿难耐,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后,流云觉得腹中不适,又无人带领,只得自己在楼中转悠,寻找茅房。连廊曲折迂回,四周又有帘子遮挡,流云置身其中,仿若仙境。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得沿着回廊继续走,忽然一转,看到前方有一间屋子,朴素淡雅,流云正在犹豫是否要去敲门问路,却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流云顿时闻到一股香风,一道倩影随即闪出。
流云看到突然有人出来,愣了片刻,谁知那姑娘正将一盆水向屋外泼来,看到有人,赶忙收手,但还是沾湿了流云的衣服。
那姑娘放下水盆,走上前来,不住的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流云这时才看清了她的面貌,好似刚刚睡醒,还有些睡眼朦胧,未施粉黛,三千青丝铺在肩上,一袭白衣胜雪,流云不由得看呆了。那姑娘看流云一直盯着她看,羞赧的笑了,道:“公子。”流云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哦哦,那个,无妨无妨。”那姑娘笑道:“奴家无状,不小心打湿了公子的衣物,请公子进屋,我替公子把衣物熨干。”
流云只觉得心神飘荡,除了母亲和妹妹,他极少见到其他的异性,如此温柔美丽的姑娘更是他想都不曾想到的,不由自主就跟着她进了屋子。
屋中陈设简单,朴素雅致,焚着淡淡的熏香,流云拘束无比,简直手足无措。那姑娘笑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流云道:“在下风流云,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姑娘道:“紫彤。不知公子如何找到这飘香阁。”一边说着就让流云把外衣解下,流云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脱掉,一脸尴尬。紫彤道:“请公子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说完转到屏风后面。
流云在屋中独处,无事可做,便四下打量,看到靠近窗户的地方,是紫彤的梳妆台,上面居然还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摞书,流云暗想,看来这位姑娘不仅美貌绝伦,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可这里是青楼啊,这位姑娘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是青楼中人。想到这里,流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紫彤姑娘这么美丽,肯定不是,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正纠结时,瞥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好像是一首诗,拿起来一看,上写着:
三月新柳晃,一匹绫罗长。倦晚春睡起,开扉半掩妆。
今日旗楼上,新诗谁登榜。白衣发迎风,红袖目流光。
情有暗许处,翩然少年郎。入我飘香阁,穿我雕花廊。
酒冷新茶热,为君解诗囊。玲珑素手拨,婉转清喉响。
自有心里事,面君怯难讲。曲衔挽车意,词做齐眉想。
忽念旧悲日,黯然神有伤。孤苦望人知,又恐知而亡。
怜此风尘海,渴渡无舟桨。生而带忧来,何必问故乡!
流云读完,只觉得心中一阵悲痛,原来紫彤姑娘身世竟然如此悲惨。正在此时,紫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公子,衣服干了。”抬头看到流云拿着自己写的诗,便惨然一笑道:“公子见笑了,风尘女子无聊时的遣词造句而已,公子的衣服,请穿上吧。”风流云正色道:“姑娘何必如此自轻自贱,我初见姑娘便觉得姑娘气质脱俗,又看见姑娘的诗中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姑娘的重情重义,善良温婉。旁人若因为姑娘的出身就看轻姑娘,那是他们自己肮脏。我风流云就十分仰慕姑娘的才华,如蒙不弃,在下愿做姑娘的朋友。”紫彤听完,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是多么真挚的情感表达。作为一个青楼女子,难道她们就没有自己的心吗?在卸掉一身的虚情假意之后,她们的内心也无比渴望有一个人能够尊重自己,理解自己。
看着风流云清澈的目光,紫彤的心里充满着感激,在风流云的身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尊重,被人关心的滋味。
而此时的流云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善良会让这个压抑已久的姑娘情根错种,以致后来酿成了两人一生的悲剧。
第九章 紫彤暗慕少年郎 流云再入飘香阁
风流云接过衣服,不小心碰到了紫彤的手,正待抽回,紫彤反手握住了流云的手,定定的看着他。一个人的感情若是压抑了太久,总要爆发的。流云正不知如何应对,紫彤却又靠在了他的怀中。流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异性,只觉得满怀温香软玉,恍惚中意荡神迷。他心中本就对这姑娘充满好感,另外他想自己的话触动了这位久在青楼的姑娘,如果自己推开她,她总归免不了又要伤心。流云性情温和善良,一直都善以待人,不料自己这一次没有拒绝,却造成一生的遗憾。
流云见紫彤只是在他怀中哭泣,并没有其他动作,便放下心来,轻轻拍拍了她以示安慰。紫彤慢慢平复了下来,对流云歉然一笑道:“让公子见笑了。”流云摇了摇头,笑道:“ 姑娘何必客气。叫我流云就好了。”紫彤也转悲为喜,帮着流云把衣服穿好。
流云这时身心放松下来,肚中又开始作痛,他红着脸向紫彤道明原委,紫彤轻笑着给他指明了地点。不多时,流云回到飘香阁,向紫彤道明前情,直言自己必须回去找落雨。紫彤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告诉流云回去的路。
紫彤忍不住垂泪道:”你总归还是要走的。”流云道:“我不能丢下落雨一个人,何况我还在无色楼,总能再见的。”紫彤冷笑道:“你明天就走的,你忘了你刚才说的么。”流云无奈道:“姑娘要我如何是好。”紫彤道:“我如何能要求公子,公子如果要走,岂是我留的住的。”流云叹道:“我回去知会一下落雨,再回来见你好不好。”紫彤忙擦干眼泪,连连点头道:“好,好。”
流云回来之后,自然少不得要受落雨一通抱怨,流云不便告诉她刚才发生之事,只得推说自己迷路了。两人休息了一会,杜子腾敲门进来,对两人道:“我已经替两位安排好了,明日卯时,在侧门有车。两位以后再来落芳城,在下再与两位相聚。保重。”流云落雨感动不已,萍水相逢,得人相助如此,真是人间真情处处在。
流云正欲送杜子腾出去,忽然瞥见门外有一灰衣人,流云略感好奇,但出于礼貌还是忍住了。落雨却抢先道:“那位朋友,可否进来一叙。”那人转过身来,流云才看清,他三十上下年纪,不算俊美,却别有一番韵味。那人淡淡地道:“不必了。”杜子腾笑道:“吴声兄性喜清冷,两位不必介意。”两人都道无妨。
辞别之后,流云落雨各自回房,预备休息。落雨累了一天,回房就睡下了。流云心中有事,不敢入眠。不多时,夜色渐浓,流云从房中走出来,他的房间远离大堂,并不知道此时其中正是莺歌燕舞,灯火通明。此刻他心中正是万分纠结,一心只想找到紫彤,向她言明自己的状况。他也意识到了,紫彤对自己仿佛有了别样的情感,但是少年人不曾深谙男女之事,也不知如何处理,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挨过来。
无论走的多慢,他还是来到了飘香阁,还是推开了那扇门。紫彤一见流云,立刻飞扑进他的怀里,流云温柔地道:“紫彤,你看,我不是又回来了么。”
紫彤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流云本来想跟她说的,但是紫彤一直不给他机会,她宁愿固执地相信这一刻的快乐是永恒的。既然她不想被拆穿,他也就不能说。这是一种来之不易却又弥足珍贵的情感。他从小就比所有人都能理解弱者的善良,因为他自己从来就不被人理解,他把自己的不得到的东西,无私的奉献给所有像他一样的人。
他坐在紫彤身边,看着她梳自己的头发,看着她磨墨,写字。紫彤放下笔,问他:“天色晚了,你知不知道以往这个时候,我要做什么?”他知道,一个青楼女,这样的夜晚,并不会比别人少过一个,但是每一个夜晚,她们都要用自己的肉体和尊严,去换取活下去的金钱。他没有回答。
她却不依不饶,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你知道我为何傍晚起床梳妆么?”见她这么残忍的伤害自己,流云却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可是他的心里并不比她好受。两个内心柔软的人,心却偏偏都千疮百孔。
良久,流云长叹一声,还是说道:“紫彤姑娘,非是我无情,只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这一路凶险异常,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活到何时,实在是身不由己。我,我不能给姑娘承诺。”
紫彤跪倒在地,流泪道:“我不管公子是何种人,也不管公子将要何往,但我之心已是全在公子身上了,但求能侍奉公子左右。”
流云赶忙扶起紫彤道:“姑娘,流云感念姑娘的垂青,但流云确实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如何能给予姑娘想要的生活。”
紫彤惨笑道:“罢了罢了,公子也是嫌弃我的出身,我本不该奢求的。”
流云正色道:“姑娘何出此言,我风流云不是此等人。”
紫彤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公子非池中之物,必有鸿鹄之志,我本不该如此自私。若公子厚爱,就让我侍奉一晚,能有此忆,我也不枉此生了。”
风流云闻她呵气如兰,又说出这样情真意切的话语,偷眼看去,她眼角噙泪楚楚动人,少年人一时情迷,两人说不得做下错事。
此时无色楼内一间客房之内,杜子腾和吴声二人正在饮酒交谈。
吴声举杯道:“今日多谢杜兄帮忙安置我两位朋友,吴某在此谢过。”
杜子腾也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道:“我们多年兄弟,吴兄跟我何必如此客气。原谅小弟好奇,吴兄如何认得这两位初入江湖的少年。”
吴声道:“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只是觉得那少年很像一个人。”
“哦?何人?”
吴声摇摇头道:“其实我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居然觉得这少年像前朝帝君风安清。”
“吴兄不是玩笑吧,你如何认得前朝帝君。”
吴声无奈一笑道:“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在我年幼之时,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浣花内乱,风安清带兵来平叛,剿灭贼寇之后,曾到我家去过。当时我父亲还不是武林至尊,只是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但风安清似乎很看好我父亲,解下腰中佩剑赠与我父亲,要他把这把剑一代代传承给浣花的武林至尊。杜兄自然知道,此剑便是天诛剑了。”
杜子腾惊叹道:“想不到竟有如此的缘分。天诛剑与割玉剑、光明剑同为天下三大名剑,风安清与令尊初次相识,便慷慨相赠,的确是君王气概啊。”
吴声叹道:“其时我年纪尚小,对风安清的长相记得也并不十分清楚,但他身上有一股气质,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没想到,今日在街头一位少年身上,我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杜子腾哈哈笑道:“吴兄啊吴兄,你真不愧是吴大侠的儿子,素不相识之人,只凭感觉就仗义援手,果然有几分武林至尊的风范。”
吴声轻笑道:“杜兄取笑我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吴声道:“杜兄,咱们明日还有要事,不敢贪杯了。”
杜子腾点头道:“吴兄说的是,这落芳城恐怕是要迎来一场狂风骤雨了。”
吴声突然站起身道:“杜兄,吴某有事相求。”
杜子腾赶忙起身道:“吴兄怎么如此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吴声道:“此事重大,我不得不如此。若我此次有何闪失,吴兄务必要完成我们的大业。”
杜子腾抱拳道:“兄之言亦是弟之言,我们身可死,大计不可废。”
忽然窗外人影一闪,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追了出去。
第十章吴声命丧无色楼 流云初会是非僧
吴声死了!死在了无色楼!
无色楼门口早已人山人海,门是开着的,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走进去。看这些人的样子,不像是来给人看门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偏偏是在给人看门。奇怪的事情不只这一件,明明是妓院,却叫做无色楼,而在大厅里,却偏偏坐着一个和尚,离开他十步远的地上,躺着的就是吴声,在他对面,站着一个金发大汉,大汉旁边坐着个女人,女人自然是美的,却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和尚在吃面,虽然前边躺着个死人,门口站着许多人,而这里又是妓院,但是和尚却在专心致志的吃面,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和这碗面,人们虽然等的很焦急,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
和尚终于吃完了,抬起头才看出他大约三十左右岁年纪,面容清秀,若不是没有头发,真像极了个书生。他微微一笑,抬头问道:“两位已经验看过了?”
大汉道:“不错,是非大师,可看出什么端倪么”?他虽身材高大,声音却极轻柔,若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谁都会以为这是个翩翩佳公子。
是非和尚道:“单从死状来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是被人一剑封喉的”。大汉陈雄道:“虽然以吴声的武功,要杀他并不难,但是他连反抗的迹象都没有,从正面进攻还能做到这一点,这究竟需要怎样的速度?”
是非和尚又转向冷清清,冷清清淡淡的道:“我做不到”。是非和尚微微颔首:“以雄狮陈雄陈大侠和冷面玉女冷清清冷女侠的武功尚且做不到,那么在整个浣花郡国,武林中能做到的人,就寥寥可数了。”
陈雄皱起了眉头:“吴大侠平素仁义,吾等都受过他的恩惠,谁会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杀掉他的小公子?”冷清清哼了一声:“吴大侠自然是仁义无双,可是这位吴小侠的品行却实在不敢恭维,不然如何会死在这种地方,还连累是非大师也要来这种污秽之地”。
是非和尚淡淡一笑:“冷女侠体谅之意,贫僧感激不尽,然而此地虽然不入女侠法眼,但此中之人,却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国家动荡,生灵涂炭,多少人离家失国,吾等不能救赎众生,实在惭愧”。
陈雄拱手道:“大师慈悲,在下敬佩,但是眼前之事,还需要大师定夺”。
是非和尚道:“杨氏兄弟已经到了,看来是已经请到了人。”
众人一起转头去看,只见两个长相身材一般无二的人,一起走了进来。这两个人一起迈脚,一起撩袍,一起走过来,一起站定,一起道:“大师,人已请到”。
是非和尚微笑道:“二位辛苦”。 又给四人互相做了介绍 ,原来这两兄弟就是人称无双鬼使的索命使杨屠和勾魂使杨杀,黑衣黑裤的是兄长杨屠,白衣白裤的是弟弟杨杀,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嫉恶如仇,武林败类遇到他们,就等于遇到了勾魂索命的阴差鬼使,故此得名。几人互道了仰慕之情,便依次落座。
不多时,耳听得门口有人惊呼,呼声刚起,只见是非大师眼前的凳子上竟然多了一个人,此人一袭白衣,富家公子打扮,一把折扇遮住了大半张脸,等他缓缓把折扇放下,却让人大吃一惊,此人容貌猥琐,细眼长眉,大酒糟鼻头,嘴阔牙黄,与一身打扮极其不符。此时门口惊呼的人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上多了一个足印,原来此人竟是踏着人们的肩头进来,虽说踩人而入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直到他落座人们才发现,此等轻功,着实惊人。
陈雄道:“这位是.......”还未说完,那人便道:“本公子便是贾人俊”。
陈雄叹道:“如此俊俏的轻功,想必也只有云中雀贾人俊才能做到吧”。冷清清淡淡的看了一眼,嫌恶的转过脸去,此人卖弄武功,又形容猥琐,还取了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名字,实在让人厌恶。
是非和尚道:“贾公子可知此间之事了吗?”
贾人俊点头道:“杨氏兄弟已经与我说过了。但我还需要亲自验看一下。”言毕,径直走向了吴声的尸体,一番查看之后,不禁摇头叹气。
是非和尚道:“连贾公子也看不出吗。”
贾人俊道:“不是看不出,而是不敢相信。”
陈雄急道:“此话怎讲?”
贾人俊并不答话,只是问道:“各位可信得过贾某?”
冷清清哼了一声:“未必。”
陈雄赶忙笑道:“冷妹子是开玩笑的,贾公子但说无妨。”
是非和尚道:“贾公子请直言,查出凶手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贾人俊皱了皱眉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吴小侠应该是自杀。”话音刚落,人人都大惊失色。贾人俊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从伤口看来,确实如此。各位都知道,如果是正面袭击,则伤口前深而后浅,前宽而后窄,且伤口长度深度都很有限,反观吴小侠的伤口,竟然伤至后颈,且伤口之长之深简直骇人听闻,就像是他奋力由后自前割断自己的脖颈。”
是非和尚面色平静的道:“其实贫僧先前也作如是想,但是仔细推敲,其中疑点重重:第一,吴小侠出身武林世家,家世显赫,家财万贯,有什么理由自杀呢;第二,一个人死后是如何处理掉凶器的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各位请看,吴小侠的右手天生残疾,力不能执筷,根本无法用右手自杀”。
贾人俊沉吟片刻,道:“当时具体情形如何,可否容在下询问一下在场之人。”
陈雄喊道:“老板娘。”
“唉~~~~”,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只听得环珮叮当,浓浓的脂粉气三丈以外便闻得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夸张地扭着腰肢从帘子后边闪了出来,三十上下岁年纪,一身俗不可耐的大红衣裙,满头珠钗,就像个枝杈纵横的鸟窝,人虽不难看,脸上的浓妆却也遮不住眼角的岁月痕迹。她三两步靠了上来,向四方施礼,盈盈道:“小女子藏娇,见过各位英雄。吴大爷的事,我们可都吓坏了呢。”
贾人俊盯着藏娇怪笑了一声,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们就是随便问问。大家都是雅士,不会对姑娘怎么样的,嘿嘿嘿嘿。”
藏娇笑道:“各位就是想要对人家怎么样,也不是不可以。”
冷清清叱道:“赶快交代事情,大庭广众之下此等污言秽语如何说的出口。”
藏娇仍旧笑着说:“姑娘教训的是,只是姑娘这一吓,倒叫奴家不知从何说起了。”
是非大师道:“冷女侠急于知道真相,无意冒犯,姑娘不必介怀,就请从吴小侠进入无色楼的那一刻讲起吧,有劳了。另外,也请楼上的客人现身吧。”
楼上的客人不是别人,却正是风流云。流云闻言,委实吃了一惊,一是他曾听闻自己的师父说过,以自己的轻功,这浣花武林中绝不会超过五个人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除了那些武林名宿,基本上无人可以做到,这和尚不过三十上下年纪,竟有此等异能,实在是令人诧异。二是死者竟然是吴声,昨日在房内匆匆一瞥,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不料今日正死在这里。
按下心中想法,流云施然现身,从楼上飘落而下,向众人拱手施礼道:“小子风流云,见过各位大侠。旁人虽看不出,但是是非和尚和贾人俊却是暗暗吃惊,这少年看似平淡无奇的轻功实则是卓绝至极,同时也好奇这少年的身份。
只是两人都非寻常草莽,也都知晓此刻不是好奇之时,便也都随群侠一起,抱拳回礼,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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