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躺着,头顶上的四盏射灯发出的光亮让我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适应以后,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这是今天第几次躺下了?来此之前,我就穿梭在一扇又一扇门里,每一扇门背后几乎都有这么一张床,床边的人对人说:“鞋子不要脱,直接躺上去。”然后我的身体就会被人左右摆弄着,一会是脖子,一会儿是胸,一会儿是肚,一会儿是腹,感觉自己就像是粘板上的肉,任人挑肥拣瘦,任人用统一的标准把你划成“好人”和“坏人”。虽然换了一个地方,感觉场景何其相似,好像也是任人摆布。
我耳边有水流声,它应该是流过了我的头发,但我毫无感觉,直到它触到了我的头皮,溅上了我的额头。然后一双手在我的头上涂涂抹抹,经过一阵揉搓,我应该顶着一头白色的泡沫。有力的双手在我的头上按来按去,我在想,会不会一个用力就会在我的脑袋上戳出一个洞,血水会从洞里流出来,然后耳边会听到尖叫声,而我会边按压着伤口,边镇定地说:“打120。”
胡思乱想了几秒钟,水流声又起,泡沫被冲走了,但很快又卷土重来,我感觉我的头发从来没有被洗得这么干净过。据说洗头十分钟以内为好,这样有超过十分钟吗?如果没超过的话,感觉真是漫长啊,特别是还要尬聊,有点度日如年。摆脱了泡沫,我耳边又传来“咕叽咕叽”的声音,这双手又按了什么在手里,涂上了我的头发,我很想和她说其实不用涂,因为等一下这些都会被剪掉,但也许这就是她的工作,我还是保持安静为好。
终于我被允许起身了,坐到镜子前,桌子上的沙漏还没有流完,据说流完要35分钟,在它还剩一点点没流完的时候,一双手把它拿了起来,然后转身叫了一句:“XX老师,剪头发了。”虽然名字没听清,但叫老师肯定是没错的。
这双手的主人拿下了我头上的毛巾,说了三字:“修一修?”我摇摇头说:“剪短。”然后再无二话地就满怀信心地在我的脑袋上兴风作浪起来。我头上有怒嚎的黑色巨浪在各自翻滚着,一会儿这个浪头高,一会儿那个浪头成了漩涡,反复无常,只有最有经验的水手才能驯服它。但是很可惜,这双手呼风唤雨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才扑腾了一半,我就知道必定要触礁,我内心闪现一个裂开的表情包,忍不住对他说:“你可以再剪短一点。”这双手的主人说:“等一下吹干会再修短一点。”
他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私下里琢磨过怎么给自己剪头发,我发现他很完美地踩了我当初试想过的很多坑,我心里连连点头,“原来我不能剪成这样”、“原来这个长度真的不适合我”、“原来只要打薄就不外翘对我的头发是行不通的”。
这双手拿着把电吹风,左吹一阵,右吹一阵,试着把我的“惊涛骇浪”给征服,吹到我充分地感受到近似40度天的滚滚发烫时,我想手终于发现它不能改变什么了,只能拿起剪子做他承诺的修剪。我想我的表情是真正的裂开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剪发视频里大喊,“快报警!快报警!”我不得不再次告诉他,我的头发需要更短,这时这双手的主人不言语了,但还是倔强地“卡嚓、卡嚓”,我决定我一定不会付钱。
而当这双手拿起水壶又开始往我头上喷水时,我知道这不是常规操作,我提出去一次洗手间,让这双手的主人冷静冷静。我在洗手台边左摇右摆地看了看我的头发,我的结论是,堪称车祸现场。我踏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步伐重新走到镜子前,这双手的主人终于同意了我的说法--我的头发需要更短,只有让水变少,我头上的浪才能平缓下来。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这双手的主人低下了头,或许是求生欲,不想淹死在我的巨浪里,或是其它什么。
而我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告罄,从我踏入这扇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我的屁股有一点痛,之前很多小门里的人说不要久坐,但离开后立马我就久坐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剪一个头发。千呼万唤之后,我的头发又被剪短了,目测短了五厘米,和之前差距巨大,它终于没有能力再兴风作浪了,而我的表情从裂开变成了一言难尽,但我安慰自己,我头发的自愈功能很强,没两天就能变顺眼。
这双手终于从我头上离开了,但它又拿起了我的手机,“咔咔”给我头发来了几张,又“咔咔”给自己写上了好评,甚至还想推卡,此时我的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跑过,我很想对他说:“人贵自知”,但想想多说无益。
走出门的那一刻,我决定马上下单之前就已经看好的美美的小剪刀和看上去就很好用的理发器。我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对着天空握拳,对它自信地说:“经历这场试炼,我觉得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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