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我做过的最伟大的梦

就是归乡

年幼的时光离我那么近

久远的时光从未远去

老的少的，长的幼的，男的女的

都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乘凉

香樟叶烧的火堆散着香

妈妈的炊烟细了

我知道

她要吼着我回去吃饭了

大了一些就开始想着

我出去看看吧

心里还默默许诺

我既不做那里的过客

也不做那里的仰慕者

我就出去看看

什么时候妈妈叫我了

我就回去了

又在某个时候

我开始想做一点大事了

于是理想那个东西在异乡呼唤

——它像永存于异乡的

于是我匆忙奔赴这里

那就大干一场吧

那就实现理想吧

后来我知道

我是随潮而来的

预想总要丢失细节

细节摧毁一切

它们被时间放大

它们成了一股力量

这里最终成了我的生活

这里最终融进了我的生命

可我的命仍活在二十年前的田沟里呢

渐渐地，渐渐地

无数的忐忑慌忙

无数个不眠之夜

无数次梦中惊醒

我终于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了

于是我要归乡了

归乡的梦

没有冗杂的想象

没有慌忙的抉想

故乡没有意象

归乡不成诗行

踏出归乡的第一步

我便臣服于她了

归乡的梦

我牵着她

在我儿时爬过的田埂上

抽几棵草芽

放进口里嚼

我追着她跑

一个男孩追着一个女孩

我摔在了稻田里

她回头笑得前俯后仰

脸面通红

其实

那棵老槐树六年前就被砍了

三四代人在底下乘凉呢

没人要留着它了

年轮里的岁月被剥出

锁在里面的时间

同他一起死了

我还要归去么？

我既是随潮而来的

我梦着随另一潮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