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三)

立了功的大黄，每回跟我外出散步，都被被一群人指指点点。有好养狗的人目光带着艳羡，小孩子们更是像仰慕英雄一般，冲上前去要摸摸抱抱。每每这时，大黄会用求救的眼神看我，我拍拍它的脑袋它则乖巧地让一帮孩子摸来摸去，脾气温顺态度友好极了。

从那以后，大黄成了大人孩子眼里的一条脾气上好的狗，既能抓小偷，又能放下架子和邻居们和谐相处。很快，他们眼里带着膜拜的表情，大黄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是斗士，仿佛它已经不单单是一条狗那么简单了。

李科，带着英雄散步呢！每每听了这话，我呵呵地笑，宠溺地拍了拍大黄的脑袋。

李科，你真养了一条好狗，大黄真棒。来人双眼炯炯盯着大黄伸出大拇指，既羡慕又崇拜，看狗的眼神像踹了一团火，想必又是一个爱狗之人。我微笑着点头，低头望了望身边的功臣，透过眼的余光，我突能感觉大黄将身子挺了挺，头昂的更高了。

得了表扬的大黄，更喜欢上了和我出门散步，每次他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围着看，各类赞扬的话，像天上洒落的雪花纷纷而来砸的大黄晕晕乎乎。就连走路，狗身子都飘飘忽忽，像中了状元一样一摇一晃，一双狗眼也像长在头顶朝天瞪起，不再左看又瞧一身防备，我的大黄开始有些洋洋得意了。

之后，它似乎很享受被人捧在手心儿的感觉，在家的次数渐少，常常不听我的呵斥跑出门去疯癫。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这还是我养的那条狗吗？

都说女人思维敏感，时不时会弄出个第六感觉。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生了女人的敏锐思维，总感觉会出点啥事，为此心里惴惴不安。

一天，我正在班上忙活，妻打来电话。刚一接听，就听到她嘤嘤地唾弃声和孩子的大哭声，老李啊你赶紧回来吧，咱家大黄把王大妈家的小孙子给咬了。

人还好吧，赶紧送医院啊！我心提到嗓子眼儿。

我们都在120急救车上，你赶紧来人民医院。妻声音焦急很快挂了电话。

王大妈家的孙子，五六岁的模样，身子胖胖的我们平时都喊他小墩子。孩子淘气皮实长得虎头虎脑很讨人喜欢，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家待不到一刻钟。

我一听大黄咬了人，心里又咯噔一下，这畜生，咋就这么不消停爱闯祸。我的心焦虑难安，扔下手里的活儿开上车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去了急诊，看到医生护士忙着给孩子清理伤口。看孩子哭闹厉害护士小姐给注射了一支镇定剂。孩子安静睡过去了，血却顺着伤口咕咕得往外冒，血手臂处被狗的牙齿撕掉一块皮。看着这个血腥的场面，我彻底惊愕，我的第六感的惴惴不安终于来了。我硬着头皮，聆听着孩子家长一波接一波炮轰似地射击，他们还说要把我告到派出所里，说我养大犬却不栓锁链。这些，我虽然心里有冤却只能听不能反驳，我也无力反驳，因为他们说的哪一条我都在列。我突然深深地自责，为什么当初要把大黄接来城里?为什么要让它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们面前?都是我的错，我想掌掴自己的心都有。

我很快弄清了大黄咬人的全过程。

妻休班在家门没锁，大黄溜出门外玩耍。小胖墩儿看到大黄后，和几个小朋友一起上去扯尾的扯尾，揪耳的揪耳，把大黄当成任人宰割的绵羊。平时大黄被人宠惯了听惯了赞扬，那受得了这份罪?它龇牙咧嘴对着那条白白嫩嫩的小胳膊狠狠啃了一口。

大黄这一口下去，不仅把我的人设整没了，还被小区里人指责。我赔了医药费，包揽三针狂犬疫苗所有的费用。这还不算，我还被小区物业找去谈话，就连派出所都上门要我出具饲养大犬的证明，还有犬的疫苗接种情况纸质本本。我的天，我感觉之前所有的荣耀和大黄立下的功劳，都不抵大黄这一口。原来在人们的生命安全面前，前面所有的立功表现，都可以忽略不计。

大黄第二次戴上铁链虽然是我不愿意看到，也难以接受，但我必须这样做，否则，我无法跟小区其他邻居交代。让大家生活的没有安全感，是我的错误。

闯了祸的大黄，认错态度及其诚恳。即是妻拿着长木条狠狠地抽他的身体，它都不带反抗。它像个错了错的孩子，蜷缩在菜园的角落，任凭家里每一个人的训斥与谴责。看着这样的它，我突然有些可怜它了。但这种念头只一闪而过，因为我要对邻居们负责。我抖动着手里哗啦啦响的锁链走向大黄时，它却毫不防抗，任凭刚硬的项圈戴上脖颈。那一刻，我似乎捕捉到一丝它眼里绝望的光 。

大黄像个死刑犯戴上了沉重的铁链。它待在小院里不吃不喝蜷缩着身子，从太阳出升睡到太阳下山，饭也不吃又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呼呼睡去。它身子慵懒像一位暮年老者，对生活丧失热情，就连我端着小碗装着它最喜欢吃的骨头轻轻唤它，它都不带给我个白眼儿，它无视着我的存在，任凭我像个傻子一般站在黑夜里发呆。

春天来了。妻把院子分割成几个见方的格子，在格子里撒上各类小菜的种子。一场蛛网般的春雨洋洋洒洒落在泥土，不些日子小菜拱出了小脑袋。当大黄在菜地里留下一串串梅花样的脚印，妻的脸阴的像天边的乌云。你个死狗，把我的菜都踩烂了。可大黄依旧我行我素，报复似的又狠狠地踩下几个。小菜们小小的身躯在深坑里挣扎着，深深刺痛着我的眼。

我决定把大黄送走，送到哪里?看着它日渐衰老的身躯，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我怎能那么做?那样我成了什么人了。

我不管，今天有我没它有它没我，我找的收狗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一条老狗留着它还有何用？

妻的话像锤子敲在心里，我突然心疼起大黄来了，我仿佛看到多年以后的自己，当我不再年轻；当我不再雄心斗志；当我的身体日渐苍老，会不会也像它一样被我的孩子赶出家门。

我突然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