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两面

谈起旅行时，先想起西藏。

从兰州出发往格尔木有九百多公里，沿途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的戈壁，没有一棵树。第一次面对如此浩大的天地的我，身心所有的烦忧瞬间消散，感觉自己化作了一颗尘土，与天地融为一体，又随着风沙自由飘飞。

我们在黄昏进藏。天暗下来了，夜空低垂，温度骤然降低。广阔的草原上，我们的车在巨大的清冷中，寂寞地行使着。司机一路沉默不语，但他放了刀郎的歌，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歌声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苍凉。我想，刀郎属于这里。

因为读过“戒指披肩”与藏羚羊之间残酷血腥的故事，我在第二天就提议去看藏羚羊。一行四人，拿了一个望远镜出发了。我们站在了可可西里草原上，碧绿的草地绵延起伏，黑色的牦牛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抬头远望，能看到神圣，纯净的昆仑雪山。

这时，我突然看到前面有些黑点，他们说可能是藏羚羊！我赶紧拿了望远镜向前跑。直到被一个浅浅的水潭挡住，等我拿出望远镜去看时，它们已经跑的不知去向。

此时，忽然来了一阵倾盆大雨，透过雨幕望去，距离我们不远处，阳光依然照耀着绿油油的草地，草叶发亮，野花轻轻摆动。这场大雨，仿佛专为洗涤我们四人，令我们相视大笑。大雨使我们忘记了藏羚羊，一群人湿漉漉地回到了帐篷里。这是个帐篷商店，我躺在女主人的床上，看大家围坐着碳炉吃零食喝酒，一个黑瘦的臧族小孩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像一条墨鱼。

西藏是那样的安静。路上骑行进臧的人，披着一路的风霜，沉默不语，眼睛里只有前面的路。背着袋子，徒步去向拉萨的朝圣者，只是在烈日下走着，不问路程。寂寞的长途车司机听着忧伤的情歌，表情黯然……

此外，我还会想起一个地方，它与西藏相反，那是位于湘西的凤凰古城。

北方人很不适应南方湿热的天气。晚上我才从空调屋里出来，凤凰古城原来是属于夜晚的。

在酒吧一条街，我在拥挤的人潮里，被推着往前走着，同时透过一个个酒吧的玻璃门，看着不同的歌手，不同的乐队，欣赏着不同的歌曲。歌手用嘶哑的声音唱着朴树的《平凡之路》，我停下来，跟着他去唱：“时间无言，如此这般，明天已在眼前……”，刹那间流泪满面。后来看到一句话，来自杰克·凯鲁亚克的小说《达摩流浪者》——ever youngful ,ever weeping，意思是“愿我们永远年轻 永远热泪盈眶”。在往后的日子里，古城的酒吧就像诗一样，时时亲吻并刺痛着我多感的灵魂。

其他去过的地方随着时间，都慢慢地淡忘了。这两个地方总是在一些特别的时候，出现在脑海里，像我的桃源。有次我问自己：这两个地方，一个安静，一个喧嚣。一个超然，一个红尘。为什么我会同时喜欢？直到有天突然想起顾城的诗：我要，最狂的风，最深的海。我才找到了答案。

这两个地方，就像是人生的两面。安静与激荡，理性与感性，白天与夜晚。静，是无言的昆仑雪山，可可西里草原上悠闲吃草的牦牛，神秘出现又消失的藏羚羊，虔诚的朝圣者一生中的十万次叩头。动，是酒吧里那些仿佛不会疲惫的鼓手，用生命在呐喊的歌手，那些永远的爱情，永远的青春疼痛，永远的热泪盈眶。

人生的这两面看似不同，却又如阴阳两面彼此相依。懂得孤独，才懂得爱情。内心安静，才听得懂酒吧的歌声。只有最深的海，才能涌动最狂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