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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82篇《颂 雝》
原文阅读
有来雝雝,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於荐广牡,相予肆祀。假哉皇考,绥予孝子。
宣哲维人,文武维后。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绥我眉寿,介以繁祉。既右烈考,亦右文母。
译文参考
一路行进很从容,到达庙堂肃又恭。助祭都是公和侯,主祭天子诚又敬。进献一头大公牛,助我摆好献神灵。伟大光明的先父,安抚孝子的心灵。
臣子个个明道理,君主文武全能行。上帝安宁又快乐,能让子孙都昌盛。祈求赐予我长寿,保佑多福有吉庆。已劝父王来歆享,再劝母后也来尝。
字词注释
(1)有:语助词。来:指前来祭祀的人。雝(yōng)雝:和谐貌。
(2)至止:到达。肃肃:严肃恭敬貌。
(3)相:助。这里指助祭的人。
维:是。辟公:指诸侯。
(4)穆穆:容止端正肃穆貌。
(5)於(wū):赞叹声。荐:进献。
广:大。牡:指大公牛等雄性牲口。
(6)相:助。予:周天子自称。
肆祀:陈列祭品而祭祀。肆,陈列。
(7)假:大。皇考:对已死去父亲的美称。
(8)绥:安,用如使动。
予孝子:主祭者自称。
(9)宣哲:明达聪智。人:臣也。
(10)后:君主。
(11)燕:安。指周国治民安,上天无灾异降临。
(12)克:能。昌:兴盛。
厥后:其后,指后代子孙。
(13)绥:安。一说同“赉(lài)”,赐予。眉寿:长寿。
(14)介:助,佑。繁祉(zhǐ):多福。
(15)右:通“侑”,权酒食之意。一说即“佑”,指受到保佑。烈考:对已故父亲的美称。烈,言其功。一说光明。
(16)文母:指有文德的母亲。旧以为指周文王之妃太姒。
诗歌赏析
这首诗最初是周武王祭祀周文王,在撤除祭品时所唱的乐歌,后来就成为周天子撤除祭品之时或用饭之后演奏的音乐。周朝初年,因为周成王感念周公旦的大德,特赐其子孙在鲁国专门为他举行天子的禘祭。
周王室虽然还不能如后世中央集权王朝那样对全国进行牢固有效的控制,但周王毕竟身为天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雅·北山》),诸侯们还是要对之尽臣下的职责;实质性者如发生兵事时的勤王,礼仪性者如祭祀时的助祭。这首诗的开头写的便是诸侯助祭的情况。
因后世有肃穆一词,往往容易导致诗中“肃肃”、“穆穆”属同义或近义的误会。其实两词含义用来颇有区别。“肃肃”是说助祭诸侯态度之恭敬,不仅是对祭祀对象——当时周天子的已故祖先,而且是对居祭祀中心地位的周天子本人;“穆穆”则既表周天子祭祀的端庄态度,又表其形态的盛美与威严。这样理解,二词分别用于助祭者(诸侯)、主祭者(天子),方可谓恰如其分。而那些丰盛的祭品(广牡),或为天子自备,或为诸侯所献,在庄严的颂乐声中,由诸侯协助天子陈列供奉。一个祭典,既有丰盛的祭品,又囊括了当时的政治要人,可见其极为隆重。
《毛诗序》说,《雝》是“禘大祖(即后稷)”,但诗中明言所祭为“皇考”、“烈考”,其说难通。朱熹《诗集传》认为“皇考”指文王,“孝子”是武王,其说近是。以武王之威德功勋,召诸侯或诸侯主动来助祭,不仅不难,而且势在必然。不过,这种有诸侯相助祭祀皇考的典仪虽然始自武王,武王之后也会沿用,如成王祭武王、康王祭成王都会采用《雝》所描写的诸侯助祭形式。
这种形式,既表现周天子在诸侯中的权威,也表现诸侯的臣服,成为周王室政权巩固的标志。周王室自然乐于定期显示这一标志。至于后来周王室力量衰落,渐渐失去对诸侯的控制,乃至诸侯纷纷萌生觊觎九鼎之心,恐怕这种标志的显示便难乎为继了。
“假哉皇考”以下八句,是祈求已故父王保佑之辞,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宣哲维人,文武维后”,即臣贤君明,有此条件,自可国定邦安,政权巩固,使先人之灵放心无虞。二是“克昌厥后”,这与《烈文》、《天作》中的“子孙保之”意义相似,对照钟鼎文中频频出现的“子子孙孙永保用”及后世秦始皇的希望其后代“万世而为君”,我们不能不对上古(后世亦同)国君强烈追求己姓政权的绵延留下深刻印象。与这一点相比,“燕及皇天”(即使是虔诚的)和“眉寿”、“繁祉”只能是陪衬而已。
这首诗是父母同祭的,因此说“既右烈考,亦右文母”,但“文母”的陪衬地位也很明显,这又是父系社会的必然现象。以这样内容的两句结尾是周颂中唯一之例,透露出《雝》是祭祀后撤去祭品的乐歌的信息,并为诸多《诗经》注疏、研究者所公认。按理说,每一祭典都有撤去祭品这一程序,撤祭诗不会仅此一首,既然现在《诗经》只收录了《雝》,可见《诗经》的整理删定者(旧说为孔子)认为它是其中最出色的一篇。
《雝》学习的反思探讨
本诗的关键在于“肃雍”二字。毛郑的解释认为,“肃雍”是对宗庙祭祀的氛围以及这一氛围中人心的情态所做的描述。
“肃”与“雍”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情态。毛《传》解释“肃雍”:“肃,敬。雍,和。”郑《笺》也沿用了这一解释。此外,《礼记·乐记》《史记·乐书》所引子夏之言也采用了同样的读法:“《诗》云:‘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在上述传世文献的解读中,“肃”的情态被理解为“敬”,“雍”则代表了另一种“和”的情态。
但是,《诗论》却意图将“肃敬”“雍和”这两种不同的情态,一并纳入“宗庙之敬”的范畴。《诗论》所言“宗庙之敬”的内涵,要宽于后人所解读的“肃敬”之义。这种含义上的分歧,对我们理解“宗庙之敬”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但另一方面,“敬”的含义的宽狭之别,恰恰为我们指示出了“宗庙之敬”的独特意义。
既然“宗庙之敬”包含着“肃敬”与“雍和”这两种不同的情态,我们可参考传统注释以及有关宗庙祭祀的论说,分别来看看这二者。
首先来看“肃敬”的一面。“肃敬”明显带有庄严、肃穆之感。这种情态的呈现,或与天命、天道观念之下所形成的敬畏、敬慎之义有着相似的机制。我们知道,对天命、天道的敬畏来源于上天对人事的权威与主宰。而事实上,在周人看来,诸如文王、武王等周之先王、先祖,有着近同于天的地位与权能。如《周颂·清庙》言“对越在天”,即表达了“文王精神已在天”之意。《大雅·文王》也言道:“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在天帝左右的先王、先祖之神,同样可以对人事施加影响,赐予或收回福佑。《颂》诗祈祷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寻求先祖的福佑。在这样一种赐福与受赐的关系中,后世子孙面对超越于现世之外的先祖,自然有一种发自于心的敬畏,在宗庙祭祀的场合即表现为“肃敬”之态。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传世文献所载商周礼容
礼容,在商周时代可以称作“容”,也可以称作“颂”,也可以称作“威仪”。
首先,礼容称“容”。西周礼容称作容,出现在颂扬宋、杞二国之君来周廷助祭的诗歌中,《诗经·周颂·振鹭》云:振鹭于飞,于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振鹭》的主旨,《毛序》认为是“二王之后来助祭也”。其中“我客戾止,亦有斯容”之容,就是礼容,郑玄注云:“二王,夏、殷也。其后,杞也、宋也”,“来助祭于周之庙,得礼之宜也。其至止亦有此容,言威仪之善如鹭然。”《振鹭》的时代,传统的说法是西周早期,当代学者因其语言较为浅显,认为是西周晚期。无论属于早期还是晚期,作为西周庙祭乐歌,其描写的礼容都应是西周时代的礼容。
礼容在不同的场合——宴飨、祭祀、军旅等——有着不同的表现,因此《周礼·地官·保氏》将西周时代的礼容分作六种类型,即“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对于六种礼容所应表现出来的气象,郑司农用联绵词语进行渲染:“祭祀之容,穆穆皇皇;宾客之容,严恪矜庄;朝廷之容,济济跄跄;丧纪之容,涕涕翔翔;军旅之容,阚阚仰仰;车马之容,颠颠堂堂。”《周礼》是春秋或战国时代的构拟之作,所记礼容未必符合西周实际,但足以反映后世之人对于西周礼容的艳羡,从中我们也可以感知西周时代曾经存在的礼容盛况。
参考资料
《哲学史视域下的先秦儒家〈诗〉学研究》,孟庆楠,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8月
《〈尚书〉新研(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张怀通,中华书局,202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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