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怎的意境,想出这伤秋悲画的题目。荷的形态,古人说:“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饱满坚挺,倒不扭捏,带上几点晨露流淌,配上朝阳初升的点染,这荷叶就被文人给精神化了,成了中国文化中一缺不了的意象。诚然,这指的是那盛夏天里满塘的碧荷,遥看接天莲叶无穷碧色,近处则大片的绿塘中间点缀着几朵白色粉色的润泽芙蓉花,那燥热的太阳直视着这一汪不大的池塘,并蒂的莲花却悠然自凉爽着,一片片大如蒲扇的圆形荷叶正如一柄柄深绿色的大伞,汹涌的阳光经这自然大伞的层层过滤,早已别切割得支离破碎,稀稀散散的,照到那中央深处的夹着淡淡清香的莲花瓣时,实在显得温婉可人了。
我想伞与荷叶有着一定的渊源。荷叶作为伞的用处,倒是有切身的体会。伞的实际用途,简而言之便是遮风挡雨避阳光,可能前人制作伞的灵感也有参详这自然的创意。小的时候,荷塘是容易见到的,因此荷塘成了好玩的去处。等到天热难耐该回家时,总会伸手去折一扇大大的荷叶,戴在头顶上,便营造出头顶下的一方清凉处,比遮阳伞的效果似乎还要好。记得某次玩着,天突然变了颜色,远方天际中的乌云裹挟着狂风暴雨将至,虽然这儿没有山,可风满楼的威压却倾盆而来。一滴雨打到一片荷叶身上,轻微得几乎听不见,接着便是一万滴雨。即使四条腿跑着到家也将成落汤鸡了,幸好急中生智,像平常遮阳光一样,撑一柄绿伞,当然,没有在江南烟雨的雨巷中撑一把油纸伞的款款倩影,几个人一路跑着往家奔,到家后虽没被完全淋成落汤鸡,但全身也基本没个巴掌大的干的地方,这也许就是让我有着伞的发明是仿照荷叶的想法的。盛夏的一场雨,让暑热也暂时的蛰伏,一片凉爽,连着空气也感觉清爽干净了不少。想着荷塘深处的荷花在片片荷叶的护卫下,应该也是淋不到的,那儿也是她们的家园。
中国古代文人赞荷高洁,这让失落的心灵有了一份寄托。小荷才露尖尖角,点水累了的蜻蜓也立于荷尖稍歇。而伞与荷的联系,又将伞的意境得到了提升,伞下的世界也就自然的成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回归到残荷的题目里来,残荷有着秋冬萧瑟的意境,却没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因为荷叶早已干燥。荷叶在我的印象里还是一种厨房中的物件,老人们喜欢用那新采的绿色荷叶包肉蒸着吃,的确美味,那粉蒸肉里有一种清荷的气息,也不那样油腻,反倒爽口。我最上一次见到清荷是在去年的夏天里,是一次被我成为“踏秋”的旅行中,在农历的七月下旬。那处是一片的荷叶,且正是荷花娇红时。而我年末在去到那时,所见的自然是残荷,而且没有入夏天时那样地仔细去看,因为我一眼便看穿这是一片残荷了,哪还有心情与意境去细细玩赏,与这旧识的残荷阔别重逢谈论今昔,只权当没见到这旧友而已,且记着曾经芬芳。
在《红楼梦》中,晴雯死后变成芙蓉仙子,贾宝玉哭得那个伤心,在给晴雯的殁词《芙蓉女儿诔》中写道:“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晴雯素来孤傲,宝玉用荷花誉赞,荷花的高洁。而晴雯之死,确正如残荷入秋。“我本无缘,卿何薄命”这无意之语到后来竟一语成谶,听者怎能无心,且这人更奈何是颦儿,而言者更是个痴儿。而根据《佛陀本生传》记载,释迦佛生于二千多年前印度北边,出生时“向十方各行七步,步步生莲花,并有天女为之散花”,何等的美妙。
荷的众多赞美都在青春年少芳华,却是残荷不能相比而言的。《红楼梦》四十回: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一闲,天天逛,那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呢?”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其实李义山原诗句中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而黛玉是真的记错了还是那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曹雪芹有意记错了呢?不得而知……
已是春风十里的日子,经过在图书馆前的荷塘,总会看到那一片不怎么与绿色协调的残枝断梗与倒伏在水中的枯败莲蓬,我知道在这落英纷飞的季节,少不得姹紫嫣红与绿肥红瘦,但看着这意境安静的残荷枯枝,想着去年的清荷一片,总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意味。
“留得残荷听雨声”,我想着应该就是在这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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