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品是守恒的，林敬言是不信的。
凭什么方锐年三十心血来潮想出去玩儿就能定到去北方的火车票呢。
是说，他们为什么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跑去挨冻。
守岁的时候方锐和林敬言困得不行，扑克牌上的花色都看不清了。于是林敬言和大家说他们先回去睡觉了，可是洗过脸后方锐又觉得不困了，躺在能放下三个人的大床上滚来滚去，脑袋埋在床单里，感觉浑身都沾染了床单上的柠檬香味。
虽然那边现在零下二三十度，但这季节倒还正好是旅游旺季。飞机票不太好买，火车票当然就更不好买，但是方锐非说我试试看，林敬言的名字在app的常用联系人里面，所以方锐从提议到买好票也就用了五分钟。
火车是大年初一晚上的，第二天早上就能到。
林敬言觉得天蝎座实在是太可怕了。
事实上林敬言从小到大就没坐过这么远途的火车，方锐昨晚睡前还嘟囔为什么是高铁不是卧铺，林敬言顺口问了句高铁不好吗。
方锐倒是经验丰富，从前打挑战赛开始辗转多地，一开始没钱坐飞机，都是卧铺车满世界溜达。当年也多亏了方锐家里是放养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居然没丢。
他看了一眼林敬言，眼角盛了笑意，高铁要一直坐十几个小时，卧铺虽然时间久些，但是能躺着。
早上林敬言和家里几个长辈交代这事儿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口舌，但他只敢告诉两家父母说之前就订好了票，年底事情太多就给忘了。方锐的妈妈摇摇头，表示，方锐一天糊里糊涂的也就算了，怎么小林也有点儿不稳重了。
方锐咧咧嘴，妈，人家又不是你儿子，稳不稳重关你什么事啊。
方锐妈妈表示，你这孩子不能忘恩负义，要没人家林队当时相中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当然很想说，就算没有林敬言，也许自己也能在蓝雨混到一席之地，也许还是比较重要的一席之地，要知道，自信这种东西，对方锐而言，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给予。
但是没有如果，如果没有林敬言，说不定他已经是第一气功了呢。
当然这话要是说出来就一定会变成众矢之的，就连林敬言都会不留情面地打趣他。
最后还是林敬言说我们酒店都预定好了，放心吧。
这一路上林敬言都注意到方锐的侧目，终于在候车室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你干什么欲言又止的？”林敬言问。
“没什么。”方锐顿了顿，又说，“就是觉得老实人撒谎真可怕，成功率几乎为百分之百。”
“嗯。”林敬言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看起来像是默认了，“所以我们到底住哪？”
“你等我问问。”
候车室里充斥着泡面和香肠的味道，林敬言和方锐坐的那排座位后面是一对老夫妇，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红烧牛肉面，吐噜地震天响。方锐咽了咽口水，决定忽略掉他们，还有那盒耀武扬威的泡面。
方锐他们那个五期的群其实挺魔性的，什么都聊，还有人在里面搞团购。曾经有一次方锐大半夜睡不着看微信，忽然发现周泽楷@了全体成员，方锐看了一眼，居然是螺蛳粉的团购，一瞬间那些潜水的全都冒泡，你几包我几包的，有些在S市周边的周泽楷表示很大方，跟你们江浙沪包邮，而那些不在包邮区的周泽楷说给你们塞点儿S市特产过去。
方锐想了想，要了三包。
信息刚发送，方锐定睛看了看头顶聊天框：呼啸战队内部群。
于是另一波团购开始了。
周泽楷那边已经快截团了，方锐这边忽然多了三十几包。
江波涛隔空发语音问了句什么情况，吴羽策说江副，他失恋了，化悲愤为动力。
方锐想了想，没说错，那时候林敬言状态下滑，他整个人成天压力成吨成吨压下来，到了晚上就焦躁，还想吃东西。为此林敬言整天盯着他不让他吃宵夜。
大过年的本来也都是闲人，不是在游戏里就是在无所事事。方锐刷刷刷发了几个打尻的动图，清了清屏。
【要去H市，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啥的，顺便推荐个靠谱的酒店。】
周泽楷又是秒回，发了一大串旅游攻略过去，然后简要地推荐了几个好玩儿的景点。林敬言坐在旁边窥屏，惊讶了半天。
“没想到小周这么……”林敬言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有生活。”
“我跟你说，之前在N市那西安面馆还是他告诉我的。”
林敬言挑眉，显然是有些惊讶，“他不比赛的时候就到处玩儿？”
“嗯。”方锐点头，“这个人吧，啧，闷骚。我之前不是和你说有一次轮回的经理大半夜给你打电话结果被你挂了吗，后来又给我打过来，说是周泽楷和队员跑去夫子庙那边玩儿，这货居然杵在大街上吃烧烤，结果被粉丝认出来了。”
“心也是大。”
“反正他以为人多嘛，谁看谁啊，但你想啊，那可是周泽楷的粉丝啊，那可是能在几百人里一瞬间找到周泽楷那张脸的粉丝们啊。当即就认出来了。几个人拿着人家摊主的铁签子跑出好几公里，结果丢了。”
“也是史无前例的迷路了。就没人发到网上去吗？”
“要么怎么说人家颜粉多就是有经验呢，其他人一脸卧槽就周泽楷挡了一下那个粉丝的手机镜头。”
“那后来签字还了吗？”
“当然没有。我给小程打电话，他们派了个车把人接回宾馆的。”
“你们五期的都这画风吗？”
方锐闻言居然认真想了一下，才说：“吴羽策不是吧，他挺靠谱的，每次和李轩出去都是他做攻略他买票他定宾馆什么的，也没怎么犯过低级错误，被粉丝认出来的时候倒也有，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那李轩干嘛？”林敬言敏锐地抓了一下重点。
“哦，刷卡啊……”方锐补充到，“吴羽策记不住银行卡付款密码，总搞混。”
“所以他出门习惯带现金是因为这个啊？”
“不然呢？”
“那不会都设一个密码吗？”
方锐略微妙地扫了一眼林敬言，而后忽然瞪大眼睛，“卧槽老林，你不会告诉我你银行卡密码都是一个吧？”
林敬言愣了愣，非常诚实：“对啊，你的生日，排列组合，我写了个公式。”
“卧槽……”方锐眨眼，“老林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敬言笑了，拍怕方锐的头，“放心，卡都给你你也猜不中密码。”
“哦。”
说实话，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非常生无可恋，晚上林敬言没太睡好，一大早又被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吵起来，只能爬起来收拾行李，顺便把这事儿和双方父母交代一下。
因此等两个人折腾到座位上的时候林敬言有些困，方锐买票的时候是分开的，中间隔了两排，方锐旁边是一位中年大叔，好说歹说了半天，大叔一句“怎么着买了票还不让人坐了是怎么的”终结了谈判，就只能等开车后再说。
林敬言坐在靠窗的位置，转过头去看了两眼方锐，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看谁可以换座位。他旁边是一个女学生，女生看了眼林敬言，轻轻拍拍他：“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嗯。”林敬言指了指方锐的方向，“靠窗户那边那个就是。”
“就是他吗？”女孩子指着方锐，“那我和他换吧。”
方锐拎着行李往外挪的时候，大叔嘟囔了一句，俩男的还非要往一块儿凑，又不是处对象。
其实他很想反驳一句，谁告诉你不处对象就不能坐一块啦，难道听你打呼噜吗。但是被林敬言制止了，离开前方锐帮小姑娘把行李箱放在上方的行李架上，然后笑眯眯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写了个签名。女孩子大概是不玩儿游戏的，一脸懵逼，但是好在方锐虽然游戏里猥琐了点，要论长相那是正经的嫩得能掐出水来的那种大学生模样，肤白长腿瘦瘦高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屌丝。
落座的时候林敬言说，人家没把你当变态已经很不错了。
方锐一拍大腿，说老林你这话不对，你知道方锐大大的亲笔签名在闲鱼上已经炒到多少钱一张了吗？
林敬言笑笑，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方锐的头发，列车上的旅客们在开水间来来往往，不一会儿车厢里充满了泡面味道。他想了想，问方锐饿不饿，方锐摇摇头，看了看表。
“你昨晚好像都没太睡，要么你先休息一下吧？”
林敬言原本就在强撑着精神，方锐的声音倏尔把他从喧嚷嘈杂的人声鼎沸中剥离出来，原本觉得撑一撑就能熬得过去的睡意现在看起来也变得十分难以忍受。
他调了调椅子靠背，闭了眼睛差点儿就眯过去了，方锐站起来去行李架上拿双肩包，伸手的时候腰带到T恤下摆露出一小段腰线，一直延伸到皮带下方，林敬言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看得见内裤的边缘。
他下意识替方锐理了理衣服，方锐却根本没注意这个小细节，倒是林敬言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方锐腰侧的肌肉时蜷缩了一下，才又若无其事地拽了拽T恤下摆。
方锐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U型靠枕，随手抓了抓，让它蓬松起来，放在林敬言脑后。
虽然他们彼此认识了数年之久，但其实林敬言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方锐，温柔，细心，甚至体贴到让他难以招架。
夜幕上空点缀了几颗星星，亮得像钻石。列车轰隆隆驶向北方，头顶的白炽光忽然变得柔和，像是蒙了一层毛玻璃。林敬言脖颈后枕着方锐常用的那个靠枕，一侧头还闻得到不小心蹭上去的洗发水气味。
林敬言张了张嘴，方锐立刻抬眼望过来。
“怎么了？要眼罩么？”
林敬言摇摇头，“那你呢？”
“嗯，我不困，你快睡吧。”
列车转弯的晃动和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个催眠符，林敬言闻着鼻息间的熟悉气味，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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