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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很硬,又如何

命很硬,又如何

作者: 又见一刀 | 来源:发表于2022-03-12 16:50 被阅读0次

    从小,妈妈就说我命很硬。

    然而过了很久,久到我背起行囊离开家乡,我才明白,妈妈的意思。

    第一次听妈妈这样说的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每天跟着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不知所谓的在院子里疯跑。还记得有一次偷喝女生们的橙汁,被老师罚站。夏天的午后总是燥热,即使是很多年前。

    命很硬这几个字,上幼儿园的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硬这个字总让我想起,某天的一个下午,我在一个狭长的过道里玩,被一块砖头打破了头,阳光洒满我的头,滴着血的头。或许这就是妈妈说的硬?

    还有一次,我骑着自行车,给浇地的妈妈送饭,被路上铺的石子硌了,狠狠摔在地下。饭凌乱了一地,我的膝盖被小石子磨破了皮。或许这是妈妈说的硬?

    然而无论我想到的是我的命和砖头一样硬的打破头,还是像小石子一样,磨破膝盖,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想到的硬都和流血有关。我更加不会想到,我的生活因为我命硬发生了变化。

    那年过年,腊月二十七八的样子,家里把我送到了姥姥家,让我在姥姥家过年。临走的时候承诺,到了年初二来的时候,把我接走。我从小就很听话,虽然心里不愿意,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那时候,还上幼儿园的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孤独,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个词,我也不会想到以后我会迷恋上这个词。

    姥姥对我很好,大舅,小舅都对我很热情,虽然一年只见一次。但是,周围的大人都是陌生的脸庞。周围的孩子们也是完全陌生的存在。我看着周围陌生目光,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没有小朋友和我玩,我只是远远看着他们玩,看他们玩的开心,我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是我懒得和你们玩。

    时间就像在泥泞里走路,心里拧巴又漫长。

    年三十晚上,我是和姥姥在一起度过。姥姥可能因为身体不好,对春晚没有感情,每次看一会就把电视关掉,让我睡觉。这是我唯一的有色彩的娱乐节目,也被扼杀了。即使我很想看,我还是乖乖的上床睡觉,因为幼小的我已经知道,这是别人家,我只是客人,我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躺在床上,心里的委屈无限放大,在这里,情绪无处诉说。

    大年初一,孩子们开开心心的串门,放鞭炮,而我依旧依在门口看着,我开始意识到,他们这种行为很无聊,我已经不屑这种幼稚的游戏。或许,这只是我自我安慰而已。别人开心过年,我在泥泞里走路。我盼着回家。这里不属于我,这不是属于我的新年。

    初二,终于把爸爸妈妈和姐姐盼来了。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情,我只记得,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直到下午,离开了姥姥家,我才在路上问妈妈,为什么让我在姥姥家过年?我不想再别人家过年!我想在家过年!妈妈骑着自行车,看着前面的路,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算命的说,你命很硬!因为我命很硬,会克爸爸的命,只有在别人家过五个年,爸爸才能化险为夷。

    那时候算命说的话总是带着神秘的意味。那就是说,为了爸爸,我要过五个孤独的年。我心里依然很拧巴。

    果然,后面那几个春节,我都在姥姥家过的。虽然我还是孤独,很安静,但我学会了看书。我一个人坐在西屋,一看就是一上午。他们说我很听话,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有多渴望,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过年。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幼小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

    然而,世事难料,我并没有在姥姥家过五个年,因为那一年,姥姥永远的走了。

    姥姥是一个很慈祥,很和蔼的老人,也是为了儿女奉献一生的老人。劳累的农活,拉扯四个孩子,过度透支了这个老人的生命。

    我从没有想到,在姥姥家过得最后一个春节,也是姥姥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那时候,姥姥病的已经很厉害,住过几回院,行动很缓慢。大年三十晚上,她像往常,睡在外面的屋子,我睡在里面的小屋。吃过晚上的饺子,姥姥让我把电视关了,她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我把姥姥扶上床,收拾好了碗筷,就去睡觉了。外面的灯没有关,姥姥说,不能关,要亮一晚上。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有句话,叫人死如灯灭。

    而我那晚上奇怪的失眠了。也许是因为外面的灯光太刺眼,也许是外面的鞭炮太吵,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睡的床是倾斜的,半夜睡着的时候,我从床上滚了下来,滚到了地上。那时候,大概半夜一点的样子。姥姥呼吸很重,佝偻着身子,向里躺着。我听了一阵鞭炮声,又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我当时不会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姥姥。那晚的意外失眠,让我那晚的记忆又如此深刻。我终于可以在家过年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姥姥,不在了。

    以后,妈妈再也没有提,我命很硬的事。

    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姥姥的最后一个春节,我记得如此清楚。

    而我自己也忘却了。我身上似乎带着某种不好的诅咒。

    好多年过去了,姥姥离开多年。

    她也不会知道,她和我住的那间房子,早已经拆掉。

    以前总是怨恨父母,为什么那么狠心,那么小,就让我一个人在别人家过年。后来姥姥的离开,让我很庆幸,庆幸因为父母的决定,我陪伴这位老人度过了最后一个春节。

    我命很硬,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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