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梭在空中,不时从他身上带走一两片叶子。
不止一次地,在我的旅行中见到那棵梧桐,他就站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我携带着的雨雪寒霜,在他高大的身躯上,烙下了深深浅浅、形状各异的印记。他从来都是隐忍着,从那满是沧桑岁月的躯干上,伸出健壮的枝干,婆娑的枝条,发出嫩黄的叶芽,伸展成茂密的浓荫,装点着那个小院的四季。
晨光微翕,我裹挟着河水升起的细密小水珠,来到他的上空,他将手掌般的叶片浸在其中,我尝到了他梦的香甜;夕阳西下,我带着一缕晚霞光顾,有两只白鹭环绕着,翅膀掠起他片片掌心里的温暖。树下一老一小,孩子的目光追逐着白鹭,老人的目光守护着孩子,喃喃道:“孙儿和树都长高了……”
炎热的夏季,我带着自己的肆意和张扬,时不时给他一些突然袭击。他总是坦坦荡荡地,我慢慢靠近时,他轻柔地抖落一身尘埃;我带着雨水进攻,他就张开臂膀,舒展枝叶,与我牵手,交织,缠绕,和着我的节奏起舞;我悄然离去,带走那片云彩,他挺直脊梁,伸出心形的叶掌,像迎接雨水一样,尽情地享用阳光。
他那心形的叶子,是最为敏感的神经末梢。我只要稍微带上一点季节的凉意,他就以飘落的方式宣告世人又一个季节的开始。起初是一片,后来是两片三片四五片,再后来是一片又一片,像是抖落一身的羽毛,不,应该是卸去三千烦恼,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豁达,站在即将到来的严寒里,他是那样的淡然、从容。树下,小院里的人也沾染了他的那份从容——小孩子背着书包,坐在妈妈的摩托车后座上,驶出院门;老人挥帚,把落叶扫在一起,拢在他的脚下,走向屋内,炊烟,袅袅升起,氤氲在有些硬朗的树顶。
春萌,夏茂,秋凋零,冬萧瑟。大自然的荣枯法则,是万物生息的智慧。
我带着冬日的片片雪花走过,为他覆上一层禅意。我看到他虬劲臂膀的护佑下,孩子扬起的笑脸,真诚而灿烂;老人掌心的岁月,斑驳且丰实;那些细小枝桠间,新一季的鹅黄、粉嫩正影影绰绰。
我从他身边拂过,却从未从他身上带走过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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