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遐想

下雨了，还很大。天上、人间全被雨声统一，万物无声。

不知该怎么在心头浮现离愁别绪。那些是黄昏细雨时的东西，风也寂静，雨也寂静，和看雨的人一样，透着一种百爪挠心的无所适从:舒朗，舒朗不得；压抑，又压抑得漫无边际。现在明显不是那种气氛。

大雨瓢泼里的离别也不少，书上见得多了，不过那种离别，是比较痛彻心扉呢，还是比较“爽”和刺激呢？

前几天听龚琳娜的《庭院深深》，歌词是永叔的《蝶恋花》：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竟听出一种美感——明明是繁华梦醒和故人不复，却仿佛看见明月高楼，轻纱委婉，美人蹙眉、踱步、饮酒、颙望。就是太美，不冰冷，也不绝望。到了还是对这种情感没有多少体会吧。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愁。

唉，说起来，倒觉得有些讽刺。

下雨除了愁，还有诗意。但这种雨，搞得树叶零落，花草匍地，水泥路上处处积水，泥土路上泥泞不堪，也不太可能有什么诗意。还没出门，但估计路上行人不会很多吧，这倒挺好的。

这世间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了。人一多，声音就多了，关系就多了，网就多了。

什么都多了，快乐就少了。

所以杨朱说，你隐呀，你逃呀，逃到深山老林里，逃到没有人的地方不就快乐了吗？

老子说，可人世多么险恶，事情错综复杂，有些东西就是避不开，你一直躲，也不是办法啊。他企图找到宇宙万物的规律，并借此调整自己，化有害为有利。但有些冲突，还是避不开，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何有患！”

到了庄子，他又在躲了，不过躲得更高明，直接躲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对此，一直也参不透——参透了也就不在这里念书了。

原来尤其爱水，但现在总往山里跑。“会当凌绝顶”是快乐的，“屏风九叠云锦张”也是快乐的，不过那些还比较次要，目前为止最快乐的，莫过于爬山时只有自己。

抖了红尘，褪了衣衫，放了浮名。

山里往往没有手机信号，也不能透过层层叠嶂去看外面，仅仅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正站在偌大世界的某一点上，一个与外部基本毫无联系的点上。不问原来，声名多么显赫，宗族多么悠久，家产多么奢侈。山才不会关心那些，太年轻了，太渺小了，连发出一声嘲笑都觉得是一种费力的事。而带着这些进山的人们，往往也不能懂得山里的乐趣。

往前，茫茫。往后，茫茫。向左，茫茫。向右，茫茫。向上向下，皆是茫茫。

我曾想，假如死在这个地方会造成什么影响？答案是，没有影响，死便死了。谁会知道呢，谁会在乎呢？

这一点也不消极，反倒是件很快乐的事，不知道有没有人也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