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榆荚自芳菲,四月天,槐花香。除了料豆,春天确实有好多可吃的。屋后的榆钱屋东的槐花。诗上说:“桃李罗堂前,榆柳荫后檐”“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到了暮春,谢了春红,正是榆钱挂满树梢,槐花飘香季。榆钱与槐花可正是我小吃货的美味小吃。
我家的小厨房是堂屋东边的一间小屋,比堂屋低一米多,站在厨房顶我能探身扒住堂屋的屋檐,身子尽量往上抬,到胸脯,用力使胳膊撑住屋檐,腿往上抬,脚勾住屋檐,身子往上缩,大半个身子便悬在屋檐下,这样再一用力,就能上到堂屋的屋顶。
母亲在屋下不时地唠叨:“小雪,慢点,小心点。”注视着我看我上了屋顶,放心是喘口气。
我在一个长长的竹竿上绑起一个铁勾,踮起脚跟,举起来送给我,我小心地趴在堂屋的屋檐上,探手取了勾子,往上慢慢地拉起,先钩槐花后钩榆钱。
我定睛细看,它们别有风景。槐花、榆钱一串串的,一个个如饱满的风帆,排列得很整齐。那黄黄的娇嫩的花蕊,被花苞小心地呵护在怀里,如母亲在我小时抱在怀里一样。白色的花苞安静地看着,有的微微地笑一点口,有的矜持地紧紧地抿住嘴。
那些点缀在绿叶间的一串串槐花如一缕缕瀑布向下倾泄,风过处,便如风铃一样摇动,摇曳着起伏着。那榆钱白白的,圆厚如铜钱,中间稍鼓,也是一串串的,飘扬着芳香。
风起时,老的榆钱干干的,中间的种子更加显得大。那榆钱便如柳絮因风起,有的飘转沉塘坳,有的落在下面的土地上,地面上的白白的一片,如盐泽一般。如下雨的时候,它们便萌发成小小的嫩芽。生生不息。
我接着凝神来采摘。近的我用手先撸下来,塞往口里,槐花是清香稍有点苦,生吃不宜太多,否则腮腺要肿的。
榆钱则可以尽兴吃,甜甜的,嫩嫩的,滑滑的,还有一些清得。吃饱后我就用钩子拧下带有很多槐花与榆钱的树枝,转几圈,听“啪”一声枝断,再用力一扯,那一串串榆钱与槐花连同树枝落在地上。
母亲便在地上把槐花与榆钱撸下来,放在身边的小筐子里,我们不多时就弄了一大菜篮子。母亲便会喊我下来。我把竹竿仍下地,从堂屋屋顶上跳到厨房上,然后从厨房的梯子上小心翼翼地往下下,母亲在下边稳稳地扶住梯子。
到中午做饭时,母亲用干面把榆钱拌匀,放在篦子上蒸。至于槐花,母亲总是把它与面粉搅拌成糊状,然后用油煎得泛黄,放在锅内的沸水里煮。饭好时,榆钱醮点蒜,清香可口,那槐花汤润滑爽口,还带着槐花的芳香。真是难忘的饮食。我往往吃一碗面拌榆钱,喝两大碗槐花汤,喝得小肚子圆圆的。
春风催荣了万物。当春风温暖地让我彻底脱去冬衣的时候,那香椿也就该发芽了。香椿树,亦称:“椿树”,楝科,落叶乔木,早春生嫩芽。
我四叔家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长得枝繁叶茂,覆盖了四叔家的大半个院子,荫蔽了大半个屋顶,高高地耸在空中。树杆高大挺拔,有胶汁,树皮是呈黄绿色,有片状裂纹,春天发芽秋天落叶。椿芽,我们也叫椿巅、香椿头,母亲说香椿树的嫩叶尖,含丰富的营养哩。
我最爱吃香椿芽,总是一天三遍地看着房角那棵香椿树发呆,真想早日拿着钩子扒下嫩嫩的芽子吃个够。
可我急,树不急,整日挺着干枯的枝桠在蓝天中显着它的沧桑与稳重,迟迟不吐芳香。终于到了春季谷雨前后,不出几日,香椿芽开始茁壮生长。
一个灿烂的午后,忽然在和风中嗅到了丝丝清香。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踮着脚尖,寻找蓝天中闪出的那些暗红。
找到了!一簇簇短短的芽子,不知何时已经在干瘪的枝尖绽开了笑脸,从高至低,错错落落地像是给这位老者扎上了灵动的蝴蝶结,将积蕴一冬的热情完美释放在这个春天里了。那嫩嫩的芽子,被阳光穿透成靓丽的紫红,闪着淡淡的油光,在湛蓝作为底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温情,一时间觉得香椿芽就是春天,春天就只有香椿芽。已经长成了小丫头的冲天小辫。
竖在房角的长杆终于派上了用场。用铁丝弯成一个钩,绑在长杆上,就可以去扒那些垂涎已久的香椿了。站在房顶,长长地举起杆子,将那些可爱的芽子引入铁钩里,然后猛地一拧杆把儿,只听脆脆地“叭”一声,一簇香椿就应声飘落了下来。不一会儿,香椿已散落一地。
于是,便怀抱这些香椿,吵着让母亲给我做着吃。母亲心灵手巧,把香椿芽与香椿叶变成多样的美食。母亲对我笑着说:“椿芽被称为树上蔬菜。最好吃的就是它的嫩芽。可好吃了。香椿芽伴豆腐,再滴几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哩。”
母亲喜掐取嫩芽,炒蛋用以香油拌豆腐。香椿叶厚芽嫩,绿叶红边,犹如玛瑙、翡翠,香味浓郁,营养也很高,母亲先是把这些香椿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择好、码好,然后洗净,放在盆里用温水加盐腌一下。
这时,母亲就可以腾出手来准备面糊了。在碗里打两个鸡蛋,放入适量的面粉和水,搅匀,直至能在筷子上拉出丝就可以了。给我炸“香椿鱼儿”吃。烧开油,取出腌好的香椿在面糊里裹一下,迅速放入滚烫的油锅里,只听“吱啦”的一声,那个裹了面糊的香椿,顿时翻滚着膨胀起来,成了焦黄颜色。
一直站在旁边的我,早已被锅里的香椿鱼儿惹得大咽口水了。一出锅,就用手抓起来吃,烫得我直跺脚摇手。母亲乐了,拿出碗盛好递给我。我便乖乖地坐在灶前,稀溜稀溜地吃了一些,香嫩清爽还很焦脆。
真是太好吃了,便捏起一个放到母亲的嘴里说:“太好吃了,母亲你尝尝。我端给父亲也尝尝。”
说着端着碗快步跑到父亲身边,让父亲吃。父亲高兴地捏起一个,放到嘴里连说“真好呀,真好吃。”
父亲吃了两个,看我吃得那么开心,幸福地笑了。我对父亲说:”香椿怎么那么好吃呀,人们怎么那么喜欢香椿呀。“
很有学问的父亲笑着拿过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椿“字指点碰上对我笑说:”你看这个“椿”字,是木和春的合体,两个字都有新生的意思,你看,刚发芽的椿芽采摘两天后又会发芽,木逢春又发芽,人们便认为食用椿芽后,能让自身恢复活力,延年益寿;俗话说“常食椿巅(椿芽),百病不沾,万寿无边”你说香椿好吃不好吃呀?又那么好吃又能长寿,谁不喜欢呀。“
我一听,吃得更带劲了,吃到到肚圆,抹一把嘴上的油,跑着玩去了。等回来,又会吃上一大碗。
一茬一茬的香椿吃下来,夏天已近,香椿已不能用来炸着吃了,我对香椿的热情也淡了下来。可母亲却去摘那些稍微嫩一些的叶子,切碎,晒在太阳底下,说是晒干后还可以吃。稍老一些的香椿叶,母亲就洗净放在咸菜缸里腌成咸菜,我们的咸菜缸是个聚宝盆,是全家人一年来的菜篮子。
春天里的一些苋菜,马蜂菜,秋天里的胡萝卜、辣萝卜芥菜疙瘩、芥菜樱子,特别是还有夏天里的西瓜翠衣,在农村的集市上,用绑着长绳子的铁钎子穿插起一块块西瓜皮,撸下,用绳子串起来,一个集市下来,能串成一人多高的西瓜皮。
我们回家来,把别人啃过的西瓜皮洗净,用刀把里面的红瓤与外面的硬皮小心地削去,别剩下那薄薄的翠绿的西瓜翠衣。放入咸菜缸里一腌,味咸中带甜,一咬上去,脆脆的,如我的在田野里挖的然后腌制的野洋姜,可以度过一年的饥荒。
母亲说:“年好过春难熬。我们把香椿叶与这些野洋姜和西瓜皮放到一起腌起来。后来都是我们的菜哩。腌好后,把芥菜叶子和香椿叶子切碎,放入锅内的笼秕子上一蒸,好听懂得很哩。“
我不信,这怎么吃。炎炎夏日,母亲便取出那些干香椿,放在锅里用油炸一下,然后拌在黄瓜丝里,放上醋,浇在凉水浸过的面条上,一碗清凉喷香的凉面吃过,夏日的炎热一下子就在香椿的清香消失了。这种干香椿只要保存得好,可以吃一年,直到又吃上那暗红的嫩芽。
母亲知道我爱吃香椿,因此总是在春天里给我采摘嫩香椿芽,有的嫩到可惜,可母亲却说这样的才好吃;生日长寿面里,浇上油炸香椿,那味道真是特别透了,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珍藏在香椿里的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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