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吃着从老家捎出来香甜的土猪肝时,不禁想起一段往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还读小学,在巷子里的老家住着。
那时父亲在另一个学校教书,兄长也随他住校,只是周六下午才回来。平时家里,就显得出奇的冷清。不巧的是,身子骨一向硬朗的祖母,在某一个晚上就抱了恙,直说人累累的不想吃。
请赤脚医生看了,服了药,祖母还是精神不畅。
母亲对我说:“二伢,明天你去圩上帮买点猪肝梅肉回来。”
“那我会迟到的。”我小声答道。
“节把课不上没什么要紧,明天一二节是算术课,我帮你请个假。”
正合我的意,想想算术课我就头大,于是掩饰住兴奋,朝母亲爽快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母亲叫醒了,给了我钱和一卷叠好的油纸布,好让我下雨时备用。“肚子饿就买点吃的。”母亲追出门嘱咐了一句,看来她对上次赶圩回家的路上,因没吃上东西而哭鼻子的我还有深刻的印象。
圩亭离村上有七八里地,我把那两样东西分别装进口袋,就步行出发了。
清明前的天,还好,不算太冷,但路上浓雾遮天。泥路湿滑,大路两边的水田,除了秧田有过平整的痕迹,其余的大片田脊,还从冬天沉睡至今,偶尔路遇一两块长满红花草(一种肥田植物,晚造时播种,春时茂盛,翻犁入田里做肥料)、或油菜花的田,就会被它们的顽强繁茂所兴奋。但更令我兴奋的,是指望能听到突然而至的单车铃声,然后顺我一程的邀约。
很遗憾,一路上都没能盼到这个声音。
一直通向远方的路,被茫茫的雾帘阻隔,稍远以外,依稀朦胧,甚至可以看见雾流的幻动,宛如仙境的四野,没有人影儿,只有自己的帆布胶底鞋与路面的摩擦声。
穿行在雾气中,发梢湿了,可断没到要披油布的地步。走过外婆的村庄,走过“皇帝”岭,圩亭就在坡底了。那次,也是赶圩结束后,跟在母亲身后的我嘀咕着“和妈妈出来没得吃的”那个滴过泪的坡上。
找到村里在圩亭卖肉的姑丈(长大才知道不亲,只是他妻子与我同姓。杀猪,是要走村过寨的),他吃惊地问:“就你一个人?还走路来?”我点点头。他称了梅肉和猪肝,包好,找补了钱,嘱咐我路上小心。
于是踏上回程。
雾虽小了些,远方的山树仍是云遮雾罩。“大雾大开,不开水就来。”春天时,父亲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果不其然,过了皇帝岭时,雨点就下来了。舒展了油布,只能用双手各执一角,不敢急跑,一是路边有些滑,还得“照顾”兜里的宝贝。
还好,很快到了路边的打铁铺,那里可以避雨,紧挨着它的,是个简易米粉摊儿。脂白肥厚的一碗碗米粉(我们这边称河粉,扁状)边上,锅头正升腾着热气。我要了碗素粉,阿姨舀了大勺牛腩汁进去,我加了很多葱花,飘在油花花的碗面上,每一口,都爽滑香透,都烫得欢实……当碗儿见底时,雨也停了,雾也散去。现在回想,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最令人回味的米粉了。
继续赶路,这时路上的人和车多了起来,一扫早晨的孤寂。这时,一串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一辆单车在我身边停下。“二伢上车,我搭你回去。”姑丈的儿子林哥向我招呼,他大我五六岁,已经在圩亭帮他父亲打下手了。
远山青翠,田水迂回,一块块黄红相间的花草田儿,转眼间落在林哥的车轮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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