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王声的时候,苗阜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王声也只是一个刚刚展露头角的说书先生。
那是一个弘扬传统文化的节目,王声负责演出的部分只占很短的时间,可苗阜偏偏就看到了。
然后本打算出门找些东西吃的他看完了王声的节目,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评书,看完节目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却是自己为什么错过评书这么多年。
不知道是因为评书本身,还是因为王声。
因为时间限制,王声只说了一小段名曰《四平山》的书,苗阜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苗阜几乎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却没人知道这《四平山》还有谁说,也没人认识那个王声。
苗阜几乎是心灰意冷的。
自从他看到王声的那天起,他就好像着了魔。
之后苗阜找了很多评书来听,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一切有空闲的时候,他甚至还为此买了一部随身听,那时他还不富裕。
他听过那么多书,却再无法找到初见王声时的惊艳。
那个有痦子的小光头,成了他心里的执念。
所以当苗阜再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王声的时候,他几乎想抱着那台电视亲一口。
王声仍旧是光头,在电视里礼貌地笑着。他已经在评书圈子里小有名气,在一个对评书大家进行访谈的节目里当嘉宾主持。
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正对着王声打趣:“他啊,就喜欢说书,也就喜欢跟说书的人打交道,见了不是同行的人,连眼睛都懒得睁。”
王声摸摸自己的脑袋,笑了。眼睛笑出了新月一样的弧度,嘴角向上翘着,露出白色的牙齿,这一刻就连他嘴边的痦子也没来由多了几分生动。
苗阜看着电视也笑了,然后他决定去学说书。
他翻过很多资料,多到书房都堆不下了;他想尽办法结识了当地评书圈子里的人,跟他们交流切磋关于评书的心得;他听遍了每一段能找到的王声的录音,直到他能模仿王声每句话的咬字和语调。
苗阜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见到王声时,有话可说。
后来他终于也算半只脚踏进了评书这个圈子,有了些圈内的朋友,那些朋友中的一位,在一次会议上,带着苗阜见到了王声。
那天的王声穿着灰蓝色的短褂,白色的内衬,黑色的裤子,浅口布鞋。他跟另一个人说说笑笑的从苗阜身后走过,苗阜还没回头就知道是王声,王声的声音他太熟悉了,然后他转过身子,盯着那个陪伴了他好些年却从未谋面的背影。
“哎,你看这照片怎么样。”苗阜的朋友拍拍苗阜的肩膀,把手机放在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王声头略微偏向跟他一起的人,嘴角有很明显的笑意,一把湘妃竹的扇子斜插在后脖颈跟衣领之间,走廊里影影绰绰的灯光让王声的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了,另一半却清清楚楚。
“你这照片传给我吧。”苗阜说。
“就是给你照的。”朋友说,“知道你特别崇拜他。”
苗阜笑了笑没说话,要说是崇拜也没错,可是这么几年下来,崇拜早都在那些厚厚的资料,反复听的音频还有日复一日的模仿中,变成了执念。
可惜的是,他执念的那个对象,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时光一晃而过,苗阜喜欢王声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从二十二岁走到三十二岁,从青年走到中年,从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的消息到那个人被人尊称为“老师”,苗阜默默的陪着王声,做了一场十年的大梦。
要是问苗阜觉不觉得苦,他会说不觉得,这十年里他也不是一无所有,王声的每一场书他都在听,他见证了王声的进步,见证了当年那
个微微笑着的小光头渐渐生出了无人可比的气场,他跟王声不在一个城市,做不到每场书都去现场,不止一次的,苗阜会生出“不如搬去那座城市吧”的想法。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可是他是个大老爷们啊,为了自己心里的这点小心思就茶不思饭不想还打乱自己正常的生活节奏,苗阜做不出这种事。
于是很神奇的,苗阜喜欢了王声十年,王声却根本不认识他。
后来有那么一天,苗阜去现场听了王声的评书,散场的时候他没走,留下来在场子里拍了几张照片,再出门的时候刚好赶上王声从后台出来,苗阜愣了愣,然后微笑着伸出手:“王老师,您的书真好。”
王声便伸出手跟苗阜握了握,说:“谢谢您。”
苗阜略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然后放开手。
每次只有在亲眼见到王声的时候,苗阜才会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竟然有想跟王声走一辈子的心思。
那之后没多久,王声结婚了。
结婚的照片发在了微博上,苗阜看见了,他和往常一样默默看完,没有评论也没有转发,然后他锁上手机,向后躺在了沙发上,胳膊抬起遮住自己的眼睛,本来安静的家里,渐渐地有了压抑不住的哭声。
原来就算早就知道结果,也会在直面事实的时候不堪一击。
就好像朋友拍给他的那张照片,王声留给他的,永远是背影,甚至就连背影也看不完全。而他跟王声的交集,最亲密的也就仅限于那次书场外的一次握手。
他陪王声一梦十年,王声从未需要过,可他却生了执念。
现在他单方面醒了这十年一梦,疼得自己硬是掉了眼泪,王声却从未知晓过。
咱们书接上回。
那是在,想当初。
恍惚间,苗阜听到了醒木落下的声音。
究竟是开书,还是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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