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日

这是个容易让人失眠的夏日。

当持续性的特大暴雨来袭，当洪水中的一幕幕惊险频生，当遇难者的名字和数字不断呈现增多，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疫情突发，当口罩又被我们翻出郑重戴起，当核酸检测的队伍一直延长再延长，当午夜的街上还行走着匆匆的路人——

我知道，正常的生活秩序又被打乱了。被天灾，被自然，被不可名状的肉眼看不到的病毒。

这个夏日，有点混乱。

回想七月中旬，当我还在开封的夜市上，吃着烤鸡腿涮牛肚铁板鱿鱼和冰粉，埋怨天气闷热街道太脏住处太吵天气预报失准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天都在哪里做了埋伏的。

那时我想，回到新密，第一件事就是计划我的西藏之旅。自驾，跟团或者一个人坐火车，都要提前做好攻略，我不想再在年复一年的向往里感慨叹息。原地固然让人心安，可远方就像爬进心里的蚂蚁，一圈圈，绕着心房，循环不止。

我还想，即使各种原因，西藏依然无法成行，我就退而求其次，去四川，去贵州，去云南，或者去泰山吧，只要把自己放逐出去，哪儿哪儿都好。我甚至查看了列车车次，记录了所选酒店，安排了每日行程，甚至想好了行李箱里要带的衣物和用品。

终究是耽搁了。因为暴雨。

幸亏是耽搁了。因为暴雨。

那是7月20日的早上，我被脸上凉凉的水滴惊醒。睡眼惺忪的时刻，我第一反应是跳上床的猫爪子带来的，睁眼看看，并没有它的身影。等又一滴从上而落，我抬头，顿时大惊：屋子漏雨了！一天一夜的狂风暴雨，致使床头所靠的东墙湮湿并渗透，淋淋漓漓。

心情瞬间黯淡。

为这根本没有停止迹象的雨，为这渗透面积越来越大的墙，为窗台上方也开始滴答滴答的声响。放水桶接，放盆接；把毛巾搭在床头，把床用最大的气力挪出来一点点。

但是，当从新闻里、朋友圈里、抖音里，得知郑州的状况十分危急的时候，我的心突然揪起来，莫名的慌张。我不再关心卧室的墙，也不再筹谋我的出行，多媒体时代信息量涌动更新，周边险情四伏，我突然理解了杜甫，为什么在自己的茅屋被风雨所破的时候，能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呐喊，原来，见不得人间疾苦，心忧天下，这种情感竟如此自然而然！

在那几天里，我刚调理好的睡眠又反复了。看着影像里漫过胸口的雨水，我觉得就像堵在我的喉咙，对我施了魔咒一样，呼吸不畅。我是大概知道那种感觉的。那一次和朋友去泡温泉，我想把自己沉下去，水刚一漫过胸口，就无法呼吸，心脏像被无数的石块堆积挤压，不得不赶紧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气，劫后新生。

所以我不敢想象，被卷走的，被淹没的，被闷堵的，被吞噬的，他们在出事的那一瞬间，多么无助，多么恐惧，多么绝望。还有无数等待的家人，多么担忧，多么慌乱，多么坐立不安。我只知道，我流了很多的眼泪，擦了还有，擦了还有，它们也像决堤的河，讨厌地漫溢。

他们来了，她们来了。这，让人心安。

“橄榄绿”、“守护蓝”、“天使白”、“志愿红”。迅速集结，披甲出征，向我们大河南挺进，用生命相护生命。如果说，以前的眼泪，大多是因为受苦受难的同胞而流，此时的眼泪，则更多是因为援助者的义无反顾和大爱无私而流。同是肉体之躯，他们却在雨里、夜里、汗水和伤痛里，用实际行动诠释了“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救人，维修，清淤，驰援。

当暴雨停歇，骄阳重现，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物资陆续送来河南。站在装卸的队伍里，看着左右的陌生人，心生感动。我们并不交流，更不说笑，也许我们都觉得侥幸。侥幸活着，侥幸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有家宿，有阳光可晒，有世界作陪……

我开始出入书社。

手指抚过一排排的书脊，和喜欢的名字握手，沉溺书里的插图，摩挲那些纸张和腰封。然后，抽出一本来，蹑手蹑脚，走到一个角落，对着那些沉静的文字坐下来，安顿身心。

可是，岁月，像打了结的旧袍，一时很难如初平展。不过是喘了口气的功夫吧，疫情竟又来袭。

起源，轨迹，数据。

消毒，扫码，登记。

一切又像春节时的那样，让人沉重地温习。

昨晚全市核酸检测，一夜无眠。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我看不清她们模糊的脸。我只知道，她们有的，不过也是小姑娘。可是穿上了那身衣服，她们就像以前动画里的希瑞，就像巴拉巴拉小魔仙，无所不能。

她们有的中暑晕倒，有的衣服拧出水来，有的双手被汗水浸泡得发白发胀，有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勇敢担当……

什么叫风雨同舟？什么叫守望相助？课本里的句子，总是那么遥远；而身边真切发生的，比任何概念都具体生动。都说生在华夏，何其有幸，这不是口号，是每个经历了灾难或者旁观了灾难的人，最感恩的表达吧。

这个夏日，有点混乱。

这个夏日，又带点疼和暖，让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