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看的很难受，说真的，必定是有坚强心理的人才能一口气看完。作为读者，都需要某一时刻停下来调整心情才能读的下去，作为书写者的林奕含，该是怎样的煎熬，这些精心雕琢的文字背后，藏着一颗怎样破碎的又试图拼凑整齐的心？不知道，我们不是房思琪，不是晓奇，甚至不是伊纹，不是刘怡婷，我们不知道。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01 因为弱小而欺负，因为弱小而受欺负
弱小-强大，欺负-受欺负其实都是相对的。
故事叙述的开始是美好夹杂着流氓的。思琪和怡婷这对精神双胞胎姐妹，无论做什么都是一起，一起上学做作业，一起说夹着风流词语的话，一起喜爱文学。
“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这一句话，何不是房思琪日后的写照？
李国华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
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却是能紧紧抓牢房思琪的理由。因为所谓的“老师爱你”，因为你是读过书的人，因为你是美丽的。
所以，老师强暴你是合情合理的。而你，应该感谢这一切，感谢爱，感谢读书，感谢自己的美。
在李国华-房思琪这对关系中（虽然我很不愿意在小说之外把这两个名字再放一起，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在故事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李明显是强者，房只能是弱者，无论是从年龄，从社会关系，从人生阅历，甚至从文学的感受力，都是如此。
李国华说：“我是狮子，要在自己的领土留下痕迹。”他的所谓的“领土”，便是那些尚未成熟的女孩，是她们年轻的身体，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她们的成人礼，是在李国华的身下，留下无数的“痕迹”之后完成的。
这世界就是如此，你弱小，就会挨欺负。你自尊，又恰好被人不小心看到了，被利用，这似乎顺理成章，却又让人不甘。为何是你？世界这么大，芸芸众生，这片丑陋为何偏偏发生在你身上？
“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房思琪从来没想过要对李国华怎么样，反而越陷越深，越来越迷失自我。她只沉溺在自我的幻想中，自我的矛盾中，无法自拔。最后终于留在那个泥淖中了。
房思琪，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就是太单纯，太不谙世故。
或许真的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做，或许是清楚地知道小小的她是无法对抗恶魔般的李国华的。就如晓奇一样，不管你如何披露、辩解，你抵不过媒体的想象，网络的口水讨伐。在这个故事的那一面里，女人，永远是处于下风的。那么形象卓然的一个老师，与一个披露丑恶的女学生，大众会同情谁，会谩骂谁，大众大多是没有头脑的。老师冒着名声坏臭的危险和你们搞在一起，为了什么？最后自然就演变成了是你们这些女学生诱惑老师，为收受钱财而破坏他人。你看，情和理最后都不会站在你们这群弱者这边。
就像李国华——“他发现社会对性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最可怜的是房思琪自以为爱上老师是那么高尚的，“这爱让我好不舒服。”，“没有人看得到她对倒错、错乱、乱伦的爱情，有一种属于语言，最下等的迷恋。”从抗拒，到接受，不知房思琪是否做对了，似乎这个过程也是顺理成章的，合乎事情发展过程的。她已经甘愿当她下首的身份了。
02 乐园是怎么失去的？
乐园不会真正恢复得了的，因为在失去的过程中就已经被摧枯拉朽般地破坏了。
房思琪对刘怡婷说出实情之后，刘怡婷的反应是——“你好恶心，你真恶心，离我远一点！”房思琪一夜夜在房间里哭泣，尖叫，失眠，半夜煮咖啡，怡婷没有一次出手，怡婷淡漠地看着她上了老师的车，更甚的是出言相伤。
房思琪在饭桌上，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发出救命信号。
而房妈妈的回应确是诧异：“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
你看，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是缺席的，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房家父母在思琪这件事中，永远是处在失语的状态，他们不明白好好的女儿怎么就会被模范老师邻居侵犯了，女儿怎么去一趟台北念书就疯了？
性教育对于众多的平凡父母来说，永远不会对子女进行的。在他们看来，那是难以启齿的事情，那是男女间最隐晦的所在。所以，才有那么多未婚生子，未达婚龄就怀孕，妇产科的人流手术也会有未成年人、失足少女。
女孩成长，到达一段时期，也许会自动瓜熟蒂落，遇见对的人相伴一生；也许会未熟便被采摘，生生被催熟，而那样催熟的女孩都是不健全的。
就像房思琪说的：“可惜来不及了。我已经脏了。脏有脏的快乐。要去想干净就太痛苦了。”
被催熟的女孩，大多是畸形的，所有的一切都畸形了，包括思想畸形，身份畸形，生活畸形，信仰畸形，连骨血都是畸形的变异的。
有好多次，房思琪差点就对伊纹说出来了。但是伊纹也是沉溺在自己感情里的人，她也是痛苦的，真切地感受着婚姻的痛苦，所以房思琪一次次又忍住了。
伊纹是个可怜的女子，为了爱情婚姻，放弃了一切，学业事业，甚至自我。丈夫下午欢爱，午夜殴打，然后忏悔，然后周而复始。日日活得惨淡，把自己裹在长袖高领衣服里，把那些罪恶的痕迹，都藏在布料之下。毛毛先生的爱热烈而专一，似乎能成她的救赎，最终确实也让她走出黑暗。她的痛苦，她的爱，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她抓住毛毛先生这跟救命稻草，却又伤害了他。可是，爱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爱本身便没有对错。
所以，即使房思琪把希望放在她最爱的伊纹姐姐身份，也得不到拯救。
我们都对别人的痛视而不见。至少大多时候是如此。
作者林奕含真的挺美的……
03 文学是罪恶之源吗？
我把“文学”放在最后来讨论一下，是因为我处在这个氛围之内，伊纹是学比较文学的，还是名校的博士，我还没达到那个造诣，可是对小说一次次提及的文学很有感触。
很明显，文学是房思琪、刘怡婷、许伊纹的乌托邦，是她们身心愉悦地和彼此和世界沟通的方式。
文学又是房思琪构建这个世界之丑恶，幻想自己悲哀生命的东西。她没有办法脱离开文学生活，文字是她搭建自己和世界隔离开的城墙。
“房思琪的书架就是她想要跳下洛丽塔之岛却被海给吐回沙滩的记录簿。”
文学是李国华诱骗房思琪的饵。作为语文老师，他想方设法，以为她们补习作文为由，行了不端之事。
伊纹日日沉浸在她的书中，她喜爱的文字中，她喜爱的作家中，哀愁软弱的性格，受了打也不会反抗。而她又自以为，文字给了她活着的意义。
就连刘怡婷最后也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就连最后那群人都说，一切都是归咎于文学——“从前给她看那些书，还不如去公园玩。”
甚至连林奕含自己都说：“文学是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
文学真的是罪恶之源吗？就像那条诱惑人的蛇，那般罪不可恕？
不可否认，文学确实需要感性的、细腻的思想，悲伤的故事往往会把人拖向伤感的境地（就像这本小说一样）。
但是作为一个文学学人，不由得想为文学辩驳几句。
文学不一定会让你走向感性的深渊，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让你空虚。许许多多的文字、故事，你怎么看，才是最主要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对一个故事作出了什么样的思考决定了你。
还有，有人把李国华诱骗房思琪这件事和文学联系起来看，似乎没有文学，没有房思琪学习文学，就不会有这件事发生。那么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文学为李国华提供便利，那也会有其他的什么，作者总会让一个什么东西或事件来使李国华达成目的，也许是英文，也许是数学。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六年级的时候为了考重点中学，常常被数学老师叫到他的办公室单独辅导作业，那时候从没有想过，如果老师也像李国华这样那怎么办？当然我的老师是好老师，我也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现实中的“房思琪”。
文学并不全都是悲观的、伤感的、虚无的，文学也有理性的、有深度的、治愈的。就如你从苔丝的故事里看到苔丝软弱备受欺负，也被强奸，但是我能从中看到一个善良坚强的少女，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为生命增加光彩。
文学并不全教你逆来顺受，像伊纹那样，像房思琪那样，至始至终不敢吭一声。文字本身就是可以发声的工具，不然哪来的愤青？
所以，把文学当做这场悲剧的罪恶之源，请诸位看官慎行。
后记：看完小书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文学到底能给人什么？难道不是教养，不是道德认知，不是面对生活的力量吗？为什么在这里，却成了残害少女的工具之一？
这个让人心碎、却无能无力的世界呵——
2018/03/24 于STU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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