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以外

话从哪里说起？等到你想说时总是这样渺茫的找不到源头。

此刻，我就坐在宿舍里，敲着键盘，只看见舍友被灯光照下来的背影——她们一个在敷面膜，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在打游戏，虽然我们都处在同一间屋子里彼此相隔不到一米，但每个人都好像坐在无形的窗子里面，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无形的窗子，话可不就在这里了！里面那些活动的颜色声音，生的滋味，你并不是不能看到，只是永远在你窗子以外罢了。不是玻璃窗就是铁纱窗，要么是无形中习惯形成的窗子，总而言之，窗子以外！

在家里罢，你坐在书房里，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一面接一面的马头墙，远处工地上伫立云端的高架吊车，吊车后的青山，你能想象到工地上的嘈杂声音，但因为距离的原因这声音传不到你这儿，所以你很庆幸。把目光收回来，偶尔对门的奶奶在阳台上晒衣服，又有的喜欢饭后坐在平顶上泡杯茶和邻居拉家常，至于聊些什么隔着窗户你也听不清楚，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充当笑柄的，儿子长亲戚短的事儿，反正在你窗子以外罢了。听听，楼下什么修窗帘的到了，一个人啪嗒啪嗒地上楼来，掮着一个大布袋在背上，慢慢地踱过门；偶尔一个好邻居种了什么蔬菜或是腌制了什么咸菜也给送上门来尝尝；还有什么范老板开着辆中卡车来送货的，车子停下后你会听到一声巨大的 “嗤”声，即使隔着窗户在三楼的你也能听见；偶尔有哪个李阿姨来拿钱了，那是不定期的，不过把拿钱出去总是不大欢心的，早来了你便能听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唧唧哝哝争吵的碎语。那里不是没有颜色，声音，生的一切活动，只是他们和你总隔个窗子——玻璃的，落地式的！

你气闷了把笔一搁说，这叫做什么生活！于是你期盼着快点开学，开学了你就有事干了，有圈子活动了，能找到点自我存在的感觉了。在教室上课，往往是和舍友坐在一起，其他人和你之间仿佛隔着一扇人际的无形的窗子；老师在上面讲课，她说的你可能一知半解，你说的她可能云里雾里，你俩之间也隔着一扇知识的无形的窗子；偶尔走在校园的路上，一辆献血巴士停在平地上，一对情侣手拉着手从你身边经过，你听到男的说什么“我献完就剩下皮包骨头了”，女的说“没事，我养胖你。”你暗自苦笑，好一波狗粮。你不禁想象着你那个未来的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虽然你和他之间目前还隔着一扇无形的、悄然地不知何时会打开的窗子；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你来到食堂，径直走到了平时合你口味的那家店，“米饭，微辣，带走，不要香菜”“支付宝转过去了哈”，你的舌头很乏味，每次都说着重复的话，为什么来了这么多次店员却记不住你的习惯呢——哦，我们之间隔着一扇守规则的无形的窗子。

学校里太多无形的窗子，你不禁想念起家里那有形的玻璃的落地窗来。你打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转转走走，坐公交车去吧，听到哪站比较感兴趣就在哪站下，路上还可以观光这座城市的风景。车来了，你上了车，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车开始辗动了，世界仍在你窗子以外。粉的什么桃树，一排排的往后倒，有种处在新海诚漫画里的感觉，黄的迎春花，一丛丛、一簇簇开在挺拔的枝条上，肆意舒展着，仿佛在向你招手哩，看到这些自然盛开的颜色，你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甚至露出了六颗以上的牙齿，虽然你和它们之间仍然隔着一扇小玻璃窗，但是，此时此刻，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的滋味——张扬的、好看的、充满生命力的！你感激市里的环卫工人，把马路打扫得一尘不染，你感激政府的公务员，把环境生态建设落到了实处。

车子越走越远了，经过了热闹的市中心，你只是把头倚在窗户边，像个看戏的，在审美方面，你有的是一片闲暇。在车水马龙的街心里，忽然从你坐的公交车后面传来两个声音“师傅，等一等！等等我们！” 你扭头往后看，隔着窗子，一男一女挥着手边跑边喊，穷追不舍。你不禁替这街心里奔走赶车的担心，不知道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两个追车的人没，你知道如果这趟没赶上，他们就得站在街旁等半个钟头，这些宁可卖力追公交也不打的士的人，也就是因为他们的生活而必须节省到的士同公交价钱上那相差的数目。于是你去按了下车门铃，汽车慢慢地停靠在了路边，那两个追车的人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你听见他们说，“谢天谢地，总算赶上了。”与此同时，你的脸上又扬起了发自肺腑的笑容。前一秒，你与他们隔着一扇玻璃窗子，就在你做出那个毫不起眼的动作的那一刻，你不经意地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窗子。

过了市中心，车和人都变少了，从你身旁走过形形色色的路人，陌生的，未知的，他们仍在你窗子以外。走着走着，你闻到一股地瓜香，你走过去——看到一位大爷正睡在自己卖烤地瓜的推车旁的地上！ 如此冷的天，只有大爷的推车旁边散发着些烤炉的热量，你不禁想了好多，大爷好可怜！他的儿女呢，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让他出来卖烤地瓜，或许他没有儿女，是一个孤寡老人，作孽！你想到自己现在过得多么自在多么无忧无虑，要不是你今天看到，你还不知道社会上这些缺钱又缺爱的可怜人的处境！你是看到了，没想到你不管走到哪里，你永远免不了坐在窗子以内，但是，至少你可以跟这位大爷做一个生意。

你打算回去了，手里握着香喷喷的热乎乎的烤地瓜，看到两个拖着疲惫身体的打工族上了车，他们朝你微笑，街边的花草构成的美丽图景让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心旷神怡，你看向窗外，仿佛眼前的窗子已消失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