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所剩时间不多了，但程乐没有任何想要好好规划一下余生的念头，当然，更不考虑接受那些折磨人的治疗手段—没钱和怕受罪让他放弃了生的念头。
反正也一无所有，没拥有什么也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不害怕失去也就不必怕死亡。
程乐对自己如是说。
但他知道自己怕极了。
他回到公司找王作明说明了情况，明确告诉他自己活不长了，开始老王还半信半疑，程乐干脆把确诊单的照片发给他。
王作明把双手捂住了脸，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言未发，大概过了三分钟，才缓缓开口：
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没打算，吃好喝好，哦，也可能找俩妹子体验一把双飞。
操！我他妈跟你说正经的呢……
王作明终于抬起头露出来半张脸。
没逗你，我也差不多活够了，该给社会减减负担了。而且…
而且什么？
王作明干脆把手放了下去，问到。
而且我真的想体验一下双飞的感觉，想好多年了，哈哈哈…
你他妈……
王作明无语。
哦对了。
程乐稍作停顿。
你和我前妻的事我知道了，不过你运气不错，我要死了，不会再追究这些烂事了，麻烦你余生照顾好她。
程乐顿了顿，接着说道：拜托了。
来不及王作明作出任何反应，办公室的门被人猛然间推开了，一名运维人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王总，自在的服务器回档了！
程乐和王作明同时一惊道：什么？怎么可能？！
确实回档了！而且发生的非常突然，我们还在全力查找原因，但由于事关重大，所以我就来告诉您一声，另外…
来人稍有迟疑，看见王作明眼中的杀气后又赶忙把话头续上：
而且，这次回档直接回到了1.0版本也就是一年前公测的第一个版本，由于兼容性问题，现在客户端已经无法使用，我们发了推送通知、邮件和短信告知用户正在修复问题，但这也可能导致大量游客用户流失…您也知道，我们的游客用户超过DAU的50%…这次回档可能损失惨重。
王作明呆在原地良久没有作声，他知道这是灭顶之灾。尤其在这个时候，绝地翻盘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被折断了。
自在app，全球首个AI心理辅导app，王作明的得意之作，润和大发的主力产品，A轮和B轮融资的80%都投入到了其中，用户可以通过在线与AI倾诉来获得效果不错的心理辅导，在王作明自己对外的说法中，自在app每年为社会减少约22万例因心理问题导致的自残、自杀、伤害等恶性社会事件，并且为广大普通用户提供了一个可无拘束派遣情绪的渠道，“大大降低了全社会的心理亚健康程度。”
当然这些都是基于大数据分析获得的数据，自在app当然十分重视用户的个人隐私，绝不会发生用户所倾诉的内容被泄露的情况。
在自在之前，曾出现过一批匿名倾诉软件，如著名的“树洞”，但由于用户倾诉内容可以被所有其他用户看到，而其他用户的反馈质量又参差不齐，经常会出现刺激当事人甚至鼓励和教唆当事用户进行过激行为的情况，造成了一些恶性事件，社会影响非常不可控。在几次恶性事件风波之后，最终落得停运的下场。
王作明事实上就是“树洞”app开发公司红柯科技的前任CTO，身为技术人员，王作明还具备着非同一般的商业头脑，带领核心十五人出走之后他借着之前在红柯的技术和团队积累，迅速组建了如今的润和大发，并且凭借自在app获得了宝贵的A轮3000万元投资，产品上线后，赢得了多方好评，注册人数一路飞涨，很快成为了拥有几千万用户的超级app，日活跃用户接近百万。但为了维持和进一步扩大用户数量和社会影响力，王作明必须拿出大部分钱来进行推广和运营，同时团队规模也在急剧扩张，从15人到100人只用了一个半月时间，产品上线不到三个月A轮的钱已经快花完了。好在王作明早有先见之明，已经开始了B轮的接触，加之产品影响力确实一时风头无两，无论是互联网巨头还是各大资本机构，都排着队登门造访，在A轮败光之前一周，B轮融资就已经迅速到位，不仅资金数量达到了以亿为单位美金的级别、A轮投资人被扫地出门，更重要的是，由于市场的疯狂追逐和哄抬，润和大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估值不过亿，A轮出让了超过30%股权的小公司了，彼时的润和大发估值早已超过20亿美金，而B轮融资投资者只拿到了不到20%的股权，俨然是一只长了翅膀浑身漆黑的独角兽企业。
而作为技术骨干，程乐和芝都是最初那15人中间的，不同的是，程乐只成为了一个部门的项目总监，而芝却很快从部门总监升任执行副总裁，同时也拥有了可以分得股权的合伙人身份。
这一切的变化，只用了短短不足两年。用王作明的话来说“太快了，一切的发展速度都超过了预期。”
但转折却从今年1月1日开始，一篇《自在正让你越来越不自在》的公众号文章引爆全网，文章中犀利的点评了自在app存在的大量bug以及自面世以来带来的新的社会伦理问题，72小时内该文章的阅读量已经超过350万，自在用人工智能干预人类生活的话题瞬间成为了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祸不单行，在C轮融资接触过程中，已经飘飘然的王作明与多个机构以及互联网巨头交恶，导致app被局部封杀，事发后王作明在社交网络上口出狂言，直指某些互联网巨头以大欺小早晚会自食恶果。这一举动招致润和大发迎来了一波疯狂的抹黑，AI对话中反人类、种族歧视、反政府的言论频繁曝光，最后甚至于润和大发其他app产品也迎来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在这样的情势下，王作明也不得不公开发表道歉声明承诺自纠自查改善AI算法，并私下通过关系向的罪过的巨头寻求谅解和重新对话的机会，而即便如此，到二月底时，C轮融资仍然悬而未决，面对着每日疯狂流失的用户数据，王作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他最害怕的一段话每日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程乐知道，这次回档绝不是简单的技术失误问题，这下可能楼真的要塌了。
这一天，是公元2019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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