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龙乡中学

序言：都说一个人占有空间的大小与他的经历成比例，尤其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生活，往往奠定了他一生的最大可能性。铁龙乡中学早已因为国家的撤乡扩镇政策而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但它依旧是多少人魂牵梦萦的母校，活在多少人心底最柔软的一隅。

在乡中学求学的日子，是那花从童年的懵懂跨入少年的苏醒的一个重要节点。

那花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小时候阿爸告说，万一走丢了，就告诉别人我们家住在浙江省苍南县宜山区铁龙乡珠山村。和大部分的“乡下”孩子一样，儿时的生活自在悠闲，无拘无束，只是偶尔会觉得无聊。

那花读的小学和家只隔了一座小桥，家在桥的这头，学校在桥的那头，相距不过二十米。她曾试过闭着眼睛摸着小桥的栏杆也能穿梭于这两点一线之间。阿爸所说的迷路，在她听来不过是个笑话。

五年级快毕业时，班主任老师带着同学们到乡中学拍证件照，这是那花第一次进入乡中学。她依稀记得乡中学那气派的三层楼房，楼面上写着大红色的标语：教育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当时觉得这句话真动听。拍完单寸照片后，老师为几位女生合了个影，这是那花小学阶段唯一一次和同学们拍合照。后来她知道了为她们拍照的乡中学老师姓蒋，是她三婶的亲弟弟。班主任也是本村同宗同房的长辈，儿时珠山村就是那花的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大。

第二次去乡中学，是赴考。90年代初，苍南还未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小学毕业后要通过小升初考试才有资格读初中。那场考试很严肃，一人一桌，有两个监考老师，那花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心理的小紧张和小兴奋至今仍有印象。

考试结果是老师亲自上门通知的，那天晚上老师来了，又很快走了，那花都没来得及从楼上下来。那天晚上，阿爸阿妈都很高兴，因为那花考上了乡中学，那一年全国初中入学率是66.4%，而农村小学的录取率低于50%，班上12个女生只有3个被录取。

去乡中学报到的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地上很湿滑。那花约了班上的女同学一起坐船去学校，同学的名字叫美裙。那花跳上船尾的时候，长长的雨伞柄勾住了美裙的斜挎包，美裙的还没来得及跳上船，轮船已经徐徐朝前开，两个人一起栽进了河里。幸亏是在自家门前落水，小叔一把把她们从河里捞上来。不久后，阿妈在镇上买了房。搬家那天，租了条船到镇上，从此之后那花就不用坐船去上学了。

乡中学的全名叫铁龙乡中心学校，当时铁龙乡管辖了八岱、谢垟底、东跳、张北、张南、上水门、陈家寺、前河蒋、浃中堡、珠后、珠西、珠东等十几个自然村，班上同学来自各个村落。新家在宜山镇中心，当时的宜山区辖宜山镇和铁龙、云岩、凤江、江山、平等五个乡。那花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有点大。

在乡中学才读了一年，老师说学校被分流了。乡中学本来是一所完全中学，包括小学和初中。分流之后，学校原址变成了铁龙乡中心小学，搬迁出去的初中部更名为铁龙中学。

铁龙中学的新校舍是两幢更加气派的四层楼，屹立于田间。学校没有围墙，楼前是一片黄沙操场，楼后是一条河。那时学校的师资似乎有点紧缺，那花的体育课是由退休的地理老师上的，语文老师兼任历史课和音乐课，初一的植物老师到了初二变成了动物老师，到了初三又成了生理卫生老师，他还在学校开了间小卖部，兼着学校看门的工作。

初二那年学校来了一个教公民的女老师，是大学生，很温柔很美丽，只是常常会被顽皮的男生气得哭鼻子。初三那年学校又来了一个教政治的男老师，听说也是个大学生，戴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普通话很标准，连批评学生的话都讲得很动听。他姓谢，连姓都显得很有礼貌。那时那花决心将来要读大学。

1994年，从乡中学毕业，那花考入高中。这一年，全国教育战线在中央"抓住机遇、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发展、保持稳定"的方针指导下，全面贯彻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精神，全国高中阶段毛入学率升到30.8%，包括普通高中、职业高中、中等专业学校、技工学校、成人中专和成人高中。其中，普高的入学率达到18%。那花也算是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

后来，乡中学并入宜山镇二中。据说也和国家政策有关。1992年春天，邓小平南巡谈话发表以后，在中国掀起了第二次改革浪潮。1992年5月8日，浙江省委、省政府发出了《关于做好撤区扩镇并乡工作的通知》。《通知》指出：区管乡镇的行政区划管理体制已不适应新的形势。随后，平阳、苍南开始撤区扩镇并乡工作，铁龙乡被撤。

2012年，二中又被并入宜山镇一中。当年的校址被一间纺织厂收购，日渐荒废。

乡中学的历史并不长，但于那花的成长却别有深刻意义。她从这里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也从这里走向了精彩的外面世界。

如今每次回乡，车子经过乡中学旧址时，那花都会努力去辨认那条通往乡中学的路，这条路上记录了少年时期的她追寻梦想的轨迹。

时光会老，回忆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