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看一本书《花街往事》，前天读完；同时，晚上助眠，还是听蒋勋的《细说红楼梦》。
有趣的巧合：
《花街往事》说的是几名少年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期间的成长，所描写的年龄段，是从四五岁一直到大概17岁左右这个少年期。主人公们的生存环境，属于贫困阶层，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似乎得不到尊重，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存活方式，也保持着自己能守住的那一份不与人说的尊严。那是均贫的世界，外人看着很苦，可生活其中的少年们却还不知道那很苦，他们和今天的孩子们一样，相互欺负着，相互攀比着也相互嘲笑着，懵懂无惧地闯过了少年期的急流险滩；
《红楼梦》说的，正好也是一群12岁到16岁的少年们的故事。他们生活在明末或者清初。主人公们的生存环境是昌明隆盛、诗礼簪缨、花柳繁华、温柔富贵，总之极端的富裕锦绣。可生活在此天堂之中的少男少女们，虽成日缠绕在美景和诗文之中，却平白活出了衣食无忧的闲愁，酿就无穷的伤痛和夺命的怨恨。
中国大户人家的生活，我这一代和比我更年轻的人们，应当都是无缘见识的，那不仅仅有富，还有贵。贵也未必只是【优雅】这一个面，它还有繁文缛节、残酷冷漠的另一个面，现在打破了礼教，基本是有富无贵了，倒也未必全是坏事。
贫困而不觉得自己贫困的花街年代，我倒是有幸经历。我是比《花街》再早五年以上的那一代人。若我能把我在70年代的记忆写成《花街》一类的故事，也该是有趣的。我们那时候自己在半饥不饱，为吃肉打架，可是还特别起劲地嘲笑尼克松访华时，不认识爆米花机，惊叹中国人有【粮食扩大机】，偷学了。
年轻的读者看《花街》时，肯定不会有我的那种期待。我看这小说时，总在期待一个阶段里应当有某件事件发生：比如69年反帝反修时，大孩子必须野营拉练，叫【练好铁脚板，打击帝修反】。我们刚入小学的孩子，则排着长队传口令。老师在队伍那头说“敌机来了”，我们要一个一个咬耳朵传这句话下去，传到最后，总能出现一个牛头不对马嘴，没有意义的“一哩哇啦”。大家还非常严肃，每个孩子都生怕没“一哩哇啦”清楚，就会被帝修反弄死；还有，74年时我们要揭批孔老二，虽然我们谁都不认识他。可是我们要揭发他的贪婪：收个学生要收咸肉火腿，他还是非不分，不让孩子揭发父亲的偷羊行为。
我们混到高小阶段时已经没有野营拉练了，这是我深以为憾的事情，到今天我还梦想打着背包外出野营呢。但高小时，我们赶上了开门办学和【评水浒、批宋江】。到街道里给一群搬着凳子来听讲的居民讲水浒故事，是我此生受到的最系统的演讲训练，可惜后来没机会发扬光大。
还有，路内要是跟我们一起去拾过废铜烂铁，那必定可以让小出为罗佳再立一功。我们那时候捡多少【废铜烂铁】是要评比的，学校在苏州河岸边，苏州河边本来就是锈铁最多的地方，捡到铁丝或者螺丝钉什么的是可能的，只是架不住全校学生都在这一带搜索。后来我们发现可以几个人合起来送一筐废铜烂铁，然后变集体先进，于是商议着去搬一些大块的。想不到看上去是生锈无用的大铁块是有主物，我们看见人家气势汹汹来抓，拔脚就逃，被人一直追赶到学校，生生把我们辛苦了一星期的成果，一笔抹煞，还差点被处分；……。
不知道今天的孩子看了《花街往事》会不会羡慕顾小出？这孩子天生歪头，因此不被疼爱不被重视，但因祸得福，在成长中，除了被学校坏孩子霸凌以外，他很少被学校和家长格致压抑。他仿佛一株因为不出色而不会被修建移栽，不会饱受培养的野生植物，自己汲取天地之精华茁壮成长，到技校阶段，他已经成长为一棵郁郁葱葱的歪脖子树。他其实比他那聪明漂亮，一直是优秀生的姐姐顾小妍要自然、正常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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