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2日,在父亲建好房子后不到一个星期,父亲去世了。
我忘不了父亲临终前那不舍的眼神,他看着最小的弟弟和妹妹,说“四宝,五妹,我带你们回回水湾住吧。”
我看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一些零钱,交给母亲,然后看着我们大的三姊妹“你们,你们三姊妹要听妈妈的话,带好弟弟妹妹……”
父亲走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都不敢相信,我们三姊妹坐在火堆旁痛哭:爸爸还会回来吗?
父亲是上门女婿,最小的弟弟妹妹随他姓汪,我们前面的三姊妹跟着妈妈姓。
他身材魁梧,勤劳苦干,干活一个人顶三个人。可是外公还是嫌他吃得多。
父亲的命很苦,爷爷早逝,奶奶带着他和怀在肚子里的三叔嫁给了继爷爷。
继爷爷对父亲很好,但是奶奶的脾气很不好,经常与继爷爷吵架,没有办法,父亲只好来外公家做上门女婿。
外公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母亲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和的父亲倒成了他们的出气筒,说真的,我不喜欢奶奶,只要来我家吃饭,绝对会与我母亲大吵一架,母亲又不会畏惧奶奶,家里吵得鸡飞狗跳,父亲里外不是人,既要受奶奶的气,还要受母亲的气。
八十年代的农村,很穷,我家那么多的孩子,日子过得艰难。但是父亲很勤劳,假期总是带着我们三姊妹,去屋后的大山上开荒。
那一年,我七岁,姐姐九岁,弟弟六岁,我们虽然挖不了荒地,但是跟在父亲身后,把父亲挖出来的树根搬到一起,整理好,然后去砍柴。
黄昏时,我们姊妹挑着父亲挖出来的树根,边说边笑地走回家,父亲走在最后,他挑着重重的担子,下坡的时候一晃一晃的,我生怕他不小心从狭窄的小路上滚下来。
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父亲很爱母亲,也很爱我们。
小时候,我不会扎辫子,妈妈身体不好,脾气又不好,都是姐姐帮我扎辫子,可是姐姐总是用力过大,我痛得哇哇大哭。
于是父亲总是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笨拙地帮我梳头,姐姐总是说:“真没有用,头发都不会梳。”
“我长大了自己梳,不要你梳。”我又哭了,父亲用手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抹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小时候特别偏食,又爱哭,相对姐姐和弟弟而言,是个最没用的孩子,但是父亲特别偏爱我。
我不喜欢母亲,她经常打我姐姐和弟弟,我因为爱哭,打得少些。
父亲经常劝母亲不要打我们,如果母亲打得正起劲时父亲来劝,母亲 一定会撒泼打滚,有时甚至给父亲来两下子,那时候,我真怀疑我们都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那时候搞计划生育,母亲怀了妹妹,说要去打掉,奶奶风风火火的闯进家来,对工作组的人说:“不准打,我出钱,不是罚50元吗?我来出。”于是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刚好50。
于是妹妹平安地生下来了,是奶奶买的,我觉得这是奶奶唯一做的正确的一件事。
妹妹生下来的第二年的农历三月,父亲突然心血来潮与母亲商量,要把外公留下的老房子改建。
想着一家6口人,确实没有地方住,母亲也答应了。
建房前面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因为要办酒席,父亲去老家的堂叔家买牛肉,因为他堂弟结婚,杀了一头牛。但是在杀猪时,猪跑了,父亲帮忙追猪时,大腿根有点痛。
父亲也没有在意,买了牛肉后,第二天就办酒席,父亲的大腿根痛得很厉害,没有起床。
做事的木匠说他懂点颠打损伤,给父亲按按吧。
没有想到父亲当时就昏死过去,掐住人中才慢慢醒来。
父亲痛得越来越厉害,我总是听讲见他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于是我去求邻居姑爷爷想想办法减轻父亲的痛苦,爷爷说没有办法。
几天后,父亲走了,七窍流血,全身淤青。
奶奶来了,三叔也来了,说父亲是木匠掐死的,要埋到木匠家里神位处。
母亲不同意,说我们五个孩子还小,还要生活下去。
奶奶又与母亲大吵一架,从此,几乎没有往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再也没有打过我们。
三十年过去了,每次回娘家我总是会回到老屋,坐在门槛上,望着那条弯弯的田间小路,父亲似乎挑着东西,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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